过年总是要有点仪式感，临近年底，顾棠也要逛一逛商场的，要给自己添置几身新衣服，还得来一身红的。
    随着皓普进一步踏上国际舞台，她的正装已经走手工定制的路线了，不过平常穿的衣服，顾棠还是倾向于国货，而且较为轻松休闲。
    姐妹四个都在南口，这么些年不可能不遇上的。
    就在顾棠在楼下逛商场的时候，楼上顾招娣、顾晶晶跟顾芸芸三个正坐在一桌吃饭。
    顾招娣穿着精致的小洋装，脸上也画着浓妆，她本来就是顾家几个姐妹里头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上了厚厚的粉底之后，整个人越发显得精神了。
    就是眼神稍显刻薄。
    顾招娣看着对面的姐妹两个。
    顾盼娣看着比她还要老，身材早就走样，估计也不怎么保养，皮肤粗糙，毛孔粗大还有点松弛，虽然她比自己小了三岁，但是看起来比自己老多了。
    顾思娣要好一点，但是好的程度也有限得很，她脸上虽然没多少村里出来的痕迹，但是她衣服穿得没自己好，她不会搭配衣服。
    顾招娣有点得意，她们都没自己混得好，道：“别客气，我是你们大姐，这顿饭我请。”
    顾晶晶看见顾招娣这精致的打扮，都有点不敢说话，她道：“我还没来过这商场吃过饭呢，一定很贵吧。”
    “钱不是问题。”顾招娣笑道：“盼娣，你也该把心思放到自己身上了，男人嘛，就喜欢小姑娘，你打扮得漂亮一点，他们才会对你痴迷。”
    旁边顾芸芸翻了个白眼，她在南口市也待了十年了，还是从工厂做起来的，顾招娣带回家的钱，还有她的打扮，她用的东西，明显就是问题的，当流水线工人不可能赚这么多钱。
    再加上她言语里的不学无术，还有开口闭口都是怎么讨好男人，她在南口干的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晶晶，她现在叫晶晶。”顾芸芸没好气道。
    “咳，没事儿。”顾晶晶先道：“这么多年没见面了，大姐一时叫错也是难免的。”
    顾芸芸不说话了，她基本都没怎么动筷子，只捡了顾招娣还没动过的菜稍微吃了两口，就说自己要减肥，让服务员给她上了一杯冰柠檬水。
    顾晶晶有点胆战心惊的，她刚看过菜单的，就这一杯冰柠檬水就得十块，桌上最便宜的菜是清炒莴笋，一盘45。除了莴笋就是两小片胡萝卜，还有几片木耳。
    这就不是她来的地方。
    顾招娣美滋滋道：“我马上就能有自己的店面了，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有成果了，真的让人开心，你们怎么样了？还好吗？”
    顾晶晶小心翼翼地回答着顾招娣的问话，“还能怎么样？还在工厂里呗，现在工资涨了，我跟我家男人一个月加起来也有七八千，打算再干几年，回他家里做个小买卖。”
    顾晶晶不自觉的抱怨起来，“流水线真的不是人干的活儿，每天至少8个小时坐下来，腰酸背疼的，而且现在哪哪儿都是要会自动化操作，想卖力气都没人要了。”
    顾招娣的优越感越发的强了，她把手放在顾晶晶的手背上，假意安慰道：“唉，要是早几年，我知道你这情况，我还能拉你一把，现在倒是有点晚了。”
    拉她一把？顾芸芸瞥她一眼，怎么拉？一起伺候男人去？
    真的是太恶心了。
    也许是她掉脸太明显了，顾招娣笑道：“思——芸芸，我没叫错吧？其实我也改了名字，我现在叫安妮。你应该过得还挺好？看你人就挺精神的。”还敢甩脸色给她看？
    “我过得特别好，不用你帮忙。”
    听见这话，顾晶晶神色一黯，她也知道她是有点病急乱投医了，但是……她的日子是真的有点艰难。她到现在还是底层流水线工人，而且因为年纪大了坐不住，记忆力也不好，手脚也不麻利，总是升不上去，真的就是凑数的。
    虽然她也明白，但是有的时候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她没忍住，又道：“她现在挺好的，考上事业单位了，港口区管委会，工资可不低——”
    “那也是我自己努力考上的！”顾芸芸现在想起顾棠当年说过的话来，真的是一句句都应验了，而且帮助良多。
    她鼓励她们改名字。
    她鼓励她们逃脱顾大伟的控制。
    她说顾招娣做的不是正经行业。
    她让她们看书，努力提升自己。
    当年真的是遍地是黄金，幸亏她赶上末班车了。
    顾芸芸下意识又来一句，“棠棠当年让你学自动化操作，你怎么不学？”
    顾晶晶一愣，小声道：“我就是个中专毕业——”
    顾芸芸冷笑一声，道：“我难道是高中毕业？咱俩当年一个厂，厂里不忙的时候都会组织人去学电脑，学自动化操作，我可从来没见你去学过。”
    “要花钱的。”
    顾芸芸又不想说话了。
    “快别吵了。”顾招娣笑道：“咱们去吃冰激凌吧，我记得楼上有一家外国进口的冰激凌特别好吃，纯牛奶做的，我请你们尝尝。”
    顾招娣叫了服务生来结账，她今天是精心准备过纯来显摆的，这一顿饭直接吃了八百多，她一边甩出去九张百元大钞，一边注意着两个妹妹的反应。
    顾晶晶倒是一脸的吃惊，但是顾晶晶这么穷，还是个流水线工人，根本不能让她得到多少优越感啊。
    姐妹三人走出餐馆，顾招娣又道：“也不知道克妹怎么样了？她是咱们几个里头学历最高的一个，她应该混得比我好吧？”
    因为日子越过越不好，顾晶晶这几年讨好人的性格越发严重，听见顾招娣这么说，她忙道：“前几年我们倒是还见过一次，我们还请她吃了早茶，她跟我们一家商场买衣服，她……应该当上线长了吧？”
    顾芸芸冷笑一声，看着这两个傻子，她都不确定她们是真的没看见，还是装傻了。
    不过以这两人的层次，她们看不见这个也应该。
    顾招娣的优越感一下子就出来了，“就是前头那家店，还有不少配料可以加呢，我最喜欢吃杏仁的了。”
    顾晶晶一进去就惊呆了，小杯35，最便宜的小料5块起。
    顾芸芸的脾气这会儿也上来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她怕顾招娣不干净，完全不敢动筷子，但是现在吃冰激凌就没这个顾虑了。
    再说她不是愿意请客吗？那就往最贵的点。
    “大杯——加红豆、芒果，华夫脆和坚果，再来两个葡式蛋挞。”
    顾晶晶只觉得自己心咚咚咚跳，这——大杯65起，四样小料再加上两个蛋挞，这往三位数去了。
    顾招娣真的是时时刻刻都要秀一下她的优越感，她道：“其实女孩子不要吃这么多冰，对身体不好的，而且加这么多料，你就吃不出冰激凌的奶味了。”
    顾芸芸转头看她，“我喜欢。”
    顾招娣一直做的都是服务性行业，被人怼了下意识先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喜欢就最好不过了。”
    顾晶晶越发的手足无措了。
    片刻之后，姐妹三个每人手里拿了个纸杯出来，走了没两步，就在拐角的地方，她们三个跟顾棠碰见了。
    顾棠手里拿了个甜筒，快餐店买的，一个35块。
    顾招娣原本还在紧张呢，但是看见她手里这个甜筒，立即就笑了，三块五，自己手里这一杯，能买她二十个！
    “克妹！好久不见了，这都十年了吧？你现在还好吗？”她上前就想挽顾棠的胳膊，“走，大姐请你吃冰激凌，你这个不好，都是香精。”
    “你谁呀？”顾棠直接就躲开了，还往后退了一步，道：“怎么吃个冷饮你还能吃出优越感来？”
    顾招娣这个打扮，这个风格，她还在做服务性行业啊。
    她真的是要一条路走到死了，马上就要严打了，她这真的是找死。
    顾棠眼神里充满了鄙视，顾招娣脸色变了。
    “顾棠顾棠顾棠，行了吧？我知道我叫错你名字了，虽然你一直不喜欢我，可是咱们毕竟是亲姐妹，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啊。再说你改名字也没跟我说不是？”
    “咱俩不熟。”顾棠说完又看了看顾晶晶跟顾芸芸，一个看着已经被岁月摧残得变了模样，一个看着至少已经找到了稳定的工作，看起来也比较干练了，连眼神都不一样了。
    顾棠冲这两人点点头，直接就走了。
    顾招娣一副屈辱到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她——她就这么走了？她怎么能走呢？她——”
    就这么走了？
    走了？？？
    顾招娣彻底失语了。
    刚才还一脸“我不爽”表情的顾芸芸笑了起来，“她为什么不走，她有什么可跟你说的？”
    “我们是亲姐妹啊。”顾招娣不可置信道。
    顾晶晶下意识也来了一句，“可能混的不如意吧？她吃的那个甜筒，不是说质量不好？”
    顾芸芸冷笑一声，“我原来以为你们两个就是坏，现在发现你们是真的蠢，你们是一点不看新闻吧？”
    “新闻怎么了？”自觉丢了面子的顾招娣语气严厉起来，“你们看她身上的衣服，手里的袋子，她肯定是羞于见人了！”
    “你们跟我来。”顾芸芸丢下一句话就往楼下走了，两人对视一眼，也跟着下去了。
    顾芸芸带她们到了皓普的旗舰店，顾招娣有些慌张，难道她真的混得很好？
    “她在皓普干了十年了，要是没跳槽，也算是老员工了吧？”
    顾芸芸回头看了她一眼，把两人都招呼过来，面色也因为兴奋变成了粉红色。
    她点开智能平板的展示样机，然后是打开皓普公司的主页，接着是关于我们-管理团队。
    都不用往下拉，顾棠的照片就在第二位。
    “你们自己看吧。对了，你们俩识字吧？”
    顾招娣快晕过去了。
    顾棠的名字下头的头衔多到让她数不过来了。
    股东
    副总裁
    全球战略与投资首席运行官
    工厂负责人
    政府相关事务负责人
    下头还有两段小字介绍，一个字比一个字刺眼。
    “卓越而忠诚的合伙人”、“于布拉德利大学国际商学院取的mba学位”。
    顾招娣快晕过去了，“这不可能！”她咬着牙齿道。
    这时候体验店的员工也过来了，她看着平板上的页面，笑道：“你们也在看我们顾总？其实她也觉得头衔太多了，但是赵总说都写上去，就没人挖她跳槽了。”
    对，这话是赵普专门让培训的人加上的，他们有个活招牌为什么不用？他都想让顾棠去给他们拍广告。
    顾芸芸道：“我想要个银色的，有备货吗？”
    员工带着她去了收银台，等她买了平板结完账回来，看见她的两个姐姐还在皓普电子的主页各种翻，总之是力求还原出顾棠整个的发家轨迹。
    顾芸芸笑了一声，道：“你们是继续看，还是走？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