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明琮和王为跟着许宸杰去了另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四面极大的显示屏，分别对应讯问室里四个不同方位的摄像头，以便观察嫌疑犯在接受讯问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邵家铭半夜被带过来，负责讯问的警员已经陪他耗了一个多小时，每当问到关键处，邵家铭就会借口渴了、累了、困了，闭口不答。
    连夜讯问对精神的消耗非常大，只要再加上一点讯问技巧，心理素质稍微差点的嫌疑犯都会扛不住，但邵家铭明显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不过也无所谓了，等法医和鉴定科那边的结果出来，在绝对的铁证面前，由不得他不认罪。
    许宸杰双臂环抱站在监控屏幕前，调侃道：“这家伙能撑到现在，精神头真不错，昨天杀人忙活了一晚上，今天没怎么休息就被我们逮住了，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撑多久。”
    瞿明琮蹙眉看着屏幕里的男人，衬衫皱了，头发乱了，眼底隐隐泛出血丝，这副道貌岸然的皮囊出现了丝丝皲裂，那是垂死挣扎的狼狈。
    房门打开，一位警员将邵家铭的妻子送进来，而后关门，留下两人独处。
    第35章 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邵家铭看见妻子，昏沉的大脑陡然响起警铃，出声问：“你怎么来了？！”
    刚问完，惊觉自己的语气过于紧绷，下一秒放缓情绪说道：“这么晚了，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累坏了自己，爸妈那边谁来照顾？”
    另一个房间里，许宸杰啧了一声，“瞧瞧，这心理素质，调整得真快。”
    瞿明琮蹙眉盯着屏幕里的夫妻俩，沉声说：“邵家铭的妻子经常被他家暴，虽然我没仔细查过，但这种情况，女方通常会异常隐忍，不敢反抗。”
    “这倒是，我们这儿也有过类似的案例，丈夫明明是个烂人，妻子居然还为丈夫做伪证。”许宸杰感叹，“这种女人，精神状态估计已经病态了吧。”
    王为听他们交谈，忧心忡忡地问：“邵家铭他老婆会不会是来捞他的？”
    许宸杰冲屏幕扬了扬下巴，“先看看再说。”
    ……
    妻子仍旧是熟悉的柔顺模样，在桌对面坐下后，低着头好一会儿没说话。
    等邵家铭说完，她才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
    这笑容让邵家铭感到莫名，更有疑惑。
    她说：“爸妈身体不好，这几年一直用药养着，为了买进口药，老家的房子也卖了，幸好我遇见了你，虽然有时候你脾气不好，但我心里始终是感激的，多亏有你在，我爸妈这几年过得很安逸，没有为买药发愁过。”
    “我们是夫妻，爱屋及乌，我孝敬他们是应该的。”邵家铭深情款款看着妻子，“不过现在说这些话是做什么？不如你先回去休息，等我出去了，我们再慢慢谈……”
    “如果你再也出不去了呢？”妻子蓦然一笑。
    邵家铭的眼睛慢慢睁大，眸底闪过惊疑。
    “你每次发脾气，我都会很害怕……”她垂下眼帘，不紧不慢地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离婚的话，爸妈一定会对我感到很失望，毕竟我没有能力负担他们的医药费，我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工作……认识你的时候，我只是公司里一个小小的前台，现在年纪快三十了，就算是前台工作也不好找了，唉……”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而后抬头看向邵家铭，接着说：“我去了几次美容院，那边的护肤手法很不错，还招了做美甲的学徒，我也想学，觉得这也算是一技之长吧，万一将来离开你，我不至于饿死自己。美容院隔壁有家盲人按摩店，里头的装潢挺土气，不过师傅的按摩技术都很专业，有一次，几个师傅被美容院的老板请过来演示按摩手法，其中有个师傅格外年轻，二十多岁，皮肤很白……”
    “行了。”邵家铭脸色黑沉，打断了她的讲述，口吻也不再客气，“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我累了，一会儿还要接受讯问，你赶紧回去吧！”
    她惊讶的看着他，“你忘了吗？这周五的下午四点半，你拽着我的头发反复问我，我们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我现在告诉你，就是从那个时候……”
    “我叫你别说了！”邵家铭咬着牙低喝，“你是不是疯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以为随便什么话都能说？！知不知道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和监听器！”
    “你是不想知道了吗？”妻子面上浅笑，“不想知道我是怎么主动约他的吗？他真的很温柔，他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的手触碰我的身体时，是不会疼的，反而好舒服，好舒服……”
    “你这个贱人！给我闭嘴！！！”邵家铭怒不可遏，猛地站起来，整张脸因为极度愤怒而涨红！
    女人脸上的笑容淡去，看着他，“这么生气？所以……杀了他？”
    邵家铭的呼吸一滞，双手紧攥成拳，注视桌对面的妻子，他冷笑：“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有证据吗？”
    他从狂怒中恢复理智，重新坐下来，“任何一个丈夫听到妻子水性杨花，都会生气，但这不代表我会去杀人。”
    女人笑了，眼中隐隐带泪，“是吗，我也希望你没杀他……但是，给你看个好东西。”
    她将手机打开，平放在桌面上，轻轻推过去——
    邵家铭看着手机，面露疑惑。
    另一个房间里的许宸杰、瞿明琮等人也感到好奇，但监控画面看不清手机上的内容。
    许宸杰找了个警员过来，问：“能放大一点吗？”
    “可以试试，但是不确定清晰度够不够……”
    警员将画面放大，勉强能看到手机里是一个聊天框，文字信息带着表情包不断往上跳，碍于分辨率无法看清具体的聊天内容。
    “咦？”王为瞪大眼睛，“那个头像，好像是……我的粉丝群？”
    瞿明琮和许宸杰不约而同看他。
    王为赶紧打开自己的手机，来回对比看了看，“没错，是王小明视频号的粉丝群……好家伙，瞿明琮你在群里聊什么呢？！”
    许宸杰伸头凑过来，“我看看。”
    瞿明琮：“…………”
    怎么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
    王小明探案记粉丝群：
    【我是小明：没有啦，这哪算什么高智商犯罪，你们真幽默。】
    【祥祎儿：你的意思是凶手很蠢？】
    【我是小明：不能说很蠢，但也有一点点吧，嘻嘻~】
    【夜无痕：可是他选的埋尸地点真的很绝啊，你刚才也说了啊，只要水位回涨，所有痕迹都会消除，除非开着挖掘机把整个河滩翻一遍，否则不可能找到尸体。】
    【毛绒兔子：是啊，河堤上还没有监控！简直是犯罪的完美地点！】
    【我是小明：哈哈哈哪有完美，凶手也就只能欺负欺负视障人士啦，这种漏洞百出的计划，但凡换个健全人，他根本没机会下手。】
    【我是小明：笑死，而且他好搞笑，以为自己人高马大就能随便欺负人，结果忘记人家是按摩技师，手劲很大，自己反而被揍得鼻青脸肿，为了遮掩脸上的伤，第二天连觉都不敢睡，拼命想办法解决。】
    【我是小明：太滑稽啦！最后想出来的办法居然是找小明打一架，画蛇添足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我是小明：哎呀真是越想越好笑，凶手今晚的心情一定跌宕起伏，辛辛苦苦在河滩上干了一整晚苦力活，美滋滋的以为自己实施了完美犯罪，结果第二天就被抓到警察局，哈哈哈哈！】
    粉丝群里众人纷纷附和——
    蠢货。
    笑料。
    滑稽的小丑。
    可笑可怜又可悲的世纪大傻瓜。
    “胡说！！！”
    邵家铭一把抓起手机，狠狠砸向地面！
    他眦裂发指，失控地大吼：“胡说！全部都是胡说八道！啊啊啊啊啊胡说！！！”
    第36章 我很爱她
    妻子看着他发狂，心中默然想，她又何尝不希望这些全是胡说？
    她宁肯继续日复一日在婚姻中煎熬，也不愿意那个人死掉……死在这种疯子手里。
    “邵家铭，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眼泪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她问邵家铭，“他都已经答应你了，辞职离开青江市，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他……你恨我，可以对付我，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为什么啊……”
    “你闭嘴！”邵家铭恼怒的嘶吼，双目赤红，“还要我说几遍！网上那些都是谣言，都是胡说八道！他们根本没有证据！谁都别想定我的罪！！！”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该这样！
    他是年薪百万的高管，住最高档的小区，出入市中心最繁华的cbd，他应该坐在会议室里为公司部署下个季度的战略计划，而不该沦为一个阶下囚！
    邵家铭感觉到自己对局面失去了掌控。
    妻子泪水涟涟看着他，但这眼泪却是为另一个男人而流。
    “没用的。”她说，“你被警方带走后，我在网上看到了一条搜查玻璃河的视频，视频的发布者就是这个事务所，我进了粉丝群，群里把你怎么杀人的过程全部说得明明白白……然后我就想起，你早上一回来就急匆匆洗澡，还自己洗了衣服，你告诉我说是昨晚应酬喝酒吐到了衣服上，可是我在洗衣机里发现了一些砂砾……光凭这些砂砾，可能没法定你的罪，但是没关系，警方已经发现你往驿站寄的包裹了，里面装的是帐篷对吗？群里这个人说的没错，邵家铭，你确实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可笑的被自己花钱雇的事务所送进监狱。”
    她看着他，眼泪逐渐干涸，绵绵悲戚变成刻骨的恨。
    “所以现在，你出不去了。”她一字一字的说，“杀人，偿命。你，出不去了。”
    邵家铭听完，心头巨震，两耳嗡鸣，排山倒海般的情绪瞬间击溃所有理智。
    他眼中布满鲜红的血丝，气息颤抖的道：“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一起去死！……”
    男人发疯般扑上来，而门外的警员似早有预料，接连冲进屋内将他制服。
    女人冷冷看着他，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讯问室。
    ……
    许宸杰的目光从监控显示屏上离开，落在瞿明琮身上，神情玩味。
    “可以啊你，一心二用。”许宸杰说。
    “是啊。”王为也很惊叹，“而且打字还那么快，怎么办到的？”
    瞿明琮：“…………”
    他不能否认。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那个“我是小明”的账号，应该是乔月萤用他的手机号码注册的。
    “你在网上的风格还挺清新别致的。”许宸杰笑了笑，“聊天还‘嘻嘻’，还波浪号。”
    “是啊。”王为跟着说道，“不仅‘嘻嘻’，还用了好几次‘啦’，语气词怪萌的。”
    许宸杰大笑，“跟个小姑娘似的！哈哈哈哈哈！”
    “不是！”瞿明琮不能忍了，果断否认，“聊天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王为又看一眼手机，“这个‘我是小明’的账户号就是手机号，是你的没错啊。”
    “账号我给别人用了。”瞿明琮镇定的解释，“你知道的，我不爱用这类视频软件，所以账号给别人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