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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卿为奴 第19节

    上完课就是故事会时间,这个时段由长生和赵大玲轮流担任。长生讲的是这个时空里的传奇故事、风土人情,被他清越优雅的声音娓娓道来,让赵大玲总觉得听不够,同时也让她对这个时空多了很多了解,不再会闹连朝代的搞不清楚的笑话。
    从长生的描述中,赵大玲对如今的统治者也知道了一两分。当今圣上是大周朝第八代帝王,如今已年过半百,圣上有五位皇子,先皇后江氏育有两位皇子,分别是前太子萧弼和三皇子晋王萧翊。先皇后过世后,圣上册立贵妃慕容氏为继后。前太子萧弼自幼年起就身体不好,一年前薨了,如今的太子是慕容皇后亲生儿子二皇子萧衍。
    赵大玲讲的是前世看的武侠小说,金庸、古龙、温瑞安,大师们的江湖精彩纷呈,让人目不暇接。一会儿是刀光剑影、风起云涌的江湖恩怨,一会儿是肝胆相照、义薄云天的侠骨柔情。别说大柱子,连长生都被吸引住了,神色专注地看着口若悬河、神采飞扬的赵大玲。
    大柱子听得瞪圆了眼睛,忍不住问:“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故事?”
    赵大玲一时语塞,含糊着转移大柱子的注意力,“想不想知道华山论剑最后谁得了第一名,夺得了《九阴真经》?”
    大柱子果真抛开了故事来源的问题,急切地问“是谁?我猜一定是东邪黄药师对不对?”
    长生深深地看了赵大玲一眼,从第一次见面,这个女孩就说项羽自刎乌江,她知道那么多的瑰丽诗句和令人拍案叫绝的对联,如今从她的嘴里又讲出这么新奇有趣跌宕起伏的武侠故事。他知道她有秘密,却不想刺探,只一心想为她守候。
    这一天讲完了《射雕英雄传》的故事,竟发现柴房外一圈的小脑袋,原来是铁蛋、二牛他们几个府里的孩子被故事吸引过来,偷偷地躲在外头听。外面天气冷,赵大玲索性就让他们以后进屋,先跟着大柱子一起上课,再一起听故事。后来胖虎也来了,因为他外祖母张氏的事儿,大家都不愿意跟他玩,赵大玲对小孩子没有什么成见,便问大柱子,“你愿意胖虎跟你一起上课听故事吗?”
    大柱子点点头,“姐姐的故事里,大侠们都是心胸开阔不记仇的,我跟胖虎是打过一架,但是不打不相识,以后还可以在一起玩。”
    赵大玲闻言欣慰地胡噜胡噜大柱子的脑袋,“好柱子,这么想就对了。”
    于是这个小小的柴房成了府里仆役孩子的课堂,破旧逼仄的柴房有了朗朗书声和欢笑声,长生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容。
    年后莲湘的嫂子田氏送来了花间堂的新年第一笔收益,竟然有三十两银子这么多,田氏喜气洋洋地向梅姨娘和三小姐汇报花间堂的经营和收益,“来买香皂的人都踢破门槛子了,总是卖断货。我那当家的不得不让手工师傅连夜赶制香皂,两位师傅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回家,一直在赶工。我那当家的让我来讨梅姨娘和三小姐的主意,想多招两个制作胭脂水粉的师傅,再招两个伙计,店里客人多,已经是忙不过来了。”
    梅姨娘和三小姐听了也是惊喜,没想到生意竟然这么好,便吩咐田氏回去招人。之前赵大玲设计的瓷罐子样品也出来了,是赵大玲让长生画了图,交给田氏出去找瓷器作坊烧制的。那个瓷罐子只有一个小号茶盅那么大,形状是一朵盛开的玫瑰花,灵巧可爱,细腻的白瓷上还烧制出一抹淡粉,十分精致,连三小姐看了都喜欢。三小姐对这个玫瑰花形的罐子很满意,吩咐田氏可以去找瓷器作坊定制一批。赵大玲又把玫瑰香脂膏的配方给了三小姐,等罐子有了,就可以在店里推出新品。胭脂水粉铺子的生意刚刚走上正轨,利润却是可观,赵大玲从三小姐手里接过合同里定好的三两银子。那个沉甸甸的小银锭,让她生出无限的希望,好像能看到美好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
    隆冬已过,冰河开封,谁料一场倒春寒让老夫人受了寒,人上岁数了经不得寒气,竟然一病不起。府里请了好多的郎中,连宫里的御医也来了两位,那许多的药吃下去,竟然不见好转。御史老爷急得牙疼上火,夫人也跟着着急,便想到请太清观的观主丹邱子来府中做一个道场。
    太清观是坤道,坐落在京城郊外,香火旺盛,京城中的权贵家眷都去那里祭拜,一年中光是香油钱就能收几千两银子。大周道教盛行,最负盛名的是玉阳真人。玉阳真人是大周朝第一修道之人,道行高深,已参透*,在传闻中是羽化登仙,位列仙班的人物。不过玉阳真人修身悟道,隐居深山,早已不问世事,寻常人等很难见到她真身。丹邱子正是是玉阳真人的首徒,今年四十多岁,在京城中也颇有威望。府里的仆役听说了这个消息都奔走相告,能远远看一眼圣人,也能得圣光普照。
    赵大玲对这个不感兴趣,她对道教并不了解,也不知道什么真人、观主都是做什么的。中午从枕月阁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个中年道姑带着两个小道姑,被府里的仆妇恭引着往老夫人院子里去了。回来一念道,友贵家的拍着大腿,“那太清观观主可不是常人,那是开了天眼的,听说她道行很深,驱妖除魔无所不能。要是能吃她炼制的一颗仙丹,就能益寿延年,百病不侵。”
    长生明显一怔,没来由地觉得这个丹邱子的出现让他心神不安,再联想到赵大玲的种种,便嘱咐她道:“我听说过这个丹邱子,她是玉阳真人的徒弟。四处到权贵人家做法式,在京城中很有几分威名。你在屋里待着,千万别去凑热闹。”
    长生神色郑重,赵大玲也只是笑笑,“放心吧,没事儿我凑过去干什么?她真给我颗仙丹我还不敢吃呢,谁知道都是什么做的。”
    吃过午饭赵大玲接着去枕月阁当差,刚扫完院子,就见夫人带着丫鬟婆子簇拥着中午看见的那位道姑进了枕月阁。这么多的人呼啦一下子拥进来,立刻就显得院子狭小了,赵大玲来不及出去,念着长生的担忧,只有躲在大树的后面,利用一人合抱的大树树干将自己的身形隐住。
    五小姐迎出来怯怯地让着,“天气冷,母亲和道长进屋里歇息歇息吧。”
    赵大玲躲着树后仔细看那中年道姑,身穿清道袍,头戴上清冠,脚上是黄黑色的圆头布履,手持一柄麈尾拂尘,面庞精瘦,两眼精光四射,让人不可直视。她单手掐指,口诵“无量天尊”,继而说道:“五小姐不必客气,贫道掐指一算,贵府老夫人的病症实为撞了邪晦所致,祸从东南方位,五小姐这个院子坐落在府中的东南角,所以贫道需借五小姐院子一用,待贫道为老夫人斋醮科仪,驱邪做法,老夫人必能康复。”
    夫人也摆手道:“罢了,你屋里也不敞阔,进去反而没地方坐。好在今天阳光好,我们就在园子里看道长做法式。”又向丹邱子行礼道:“那就有劳道长了。”
    这边道姑带来的两个年轻的小道姑已经忙乎着摆了桌子当做祭坛,丹邱子亲执毛笔在黄纸上画道符,嘴里念叨着:“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诚吾神通……”丹邱子嘴里含了一口水,“噗”地喷在道符上,黄纸上立即显现出朱红色的画符,丹邱子手拿长剑嘴里念念有词,在空中戳来戳去,“九曜顺行,元始徘徊,华精茔明,元灵散开……”
    赵大玲撇撇嘴,骗子!跳大神的!前世电视剧里看得多了,都是一些小把戏。丹邱子念完咒语,长剑收式摆在桌上,又向香炉里插了三支清香,祷拜一番,方将道符和一包草药交给夫人,“夫人请把这些道符挂在老夫人的屋里,每日以草药煎熬服下,不出七天,老夫人定当痊愈。”
    夫人拜谢不已,又让丫鬟将一匣子银元宝交给小道姑。见她们一群人要走,赵大玲也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不信这些东西,但不知为什么,这个丹邱子让她感觉很紧张,浑身不舒服。赵大玲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大概是中午时长生的担忧感染了她吧。
    突然一只手把她从树后揪出来,“你鬼鬼祟祟地藏在这里做什么?”
    ☆、第48章 火御寒冰阵
    赵大玲被拽得踉跄,定睛一看是蕊湘。蕊湘急于在主子们面前露脸,争取重新回到主子的视线之内,又一向与赵大玲不对付,因此揪着赵大玲向夫人说道:“夫人请道长帮忙看看吧,这赵大玲整日里古里古怪的,那日我明明见她在我前面走,却突然化作一道烟儿就不见了,说不定她是什么妖精变的呢!”
    众人的视线都看向这边,五小姐又气又急,虎着脸道:“蕊湘,还不快退下!”
    赵大玲最讨厌这种脑子拎不清的人,这不是自己作死么,五小姐已经对蕊湘很厌恶了,碍于府里规矩大,她又只是个不得宠的庶女,才没提出把蕊湘轰出去,如今蕊湘当着夫人这么一闹真是要自绝后路。
    赵大玲正想着反唇相讥,送她一程,突然觉得一道凌厉的视线刀片一样刮在自己身上。她悚然看去,正对上丹邱子的目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让赵大玲紧张得手掌出汗,心都跳到嗓子眼。
    丹邱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赵大玲有种被x光透视的感觉,丹邱子缓缓开口,“你是何方妖孽,竟然藏于御史府中?”
    赵大玲赶紧道:“奴婢不知道长在说什么,奴婢是外院厨房厨娘的女儿赵大玲。”
    丹邱子垂头掐算着手指,片刻后目光犀利如两把利剑,“赵大玲阳寿已尽,魂归地府。你不是赵大玲,你不过是披着赵大玲皮囊的妖孽。”丹邱子两指夹着一张道符,“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快现形。”说着“啪”地一下贴在赵大玲的脑门上。
    蕊湘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找找赵大玲的晦气,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得到了丹邱子的认同,吓得“嗷”一嗓子窜到树后。
    两个小道姑一左一右按住赵大玲的手,赵大玲一时怔住,她没想到丹邱子竟然一眼看破了她不是真正的赵大玲。此刻她没法将道符从自己的脑门上揭下去,眼前只见宽宽的一道黄纸,视线从黄纸两边看过去,就见丹邱子手里拿着法器手舞足蹈地对着她念咒语,“天道清明,地道安宁,人道虚静,三才一所,混合乾坤,百神归命,万将随行,永退魔星……”
    一旁的夫人和五小姐她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蕊湘从树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头,觉得自己除妖有功,越发得意起来,向赵大玲啐道:“该,早看你不是好东西,合该让道长即刻收了你这妖精!”
    赵大玲只觉得心跳加速,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头也森森地疼痛起来。她赶紧定了定神,咬牙压下不适的感觉。
    丹邱子念了降魔咒,又念了天罡咒,眼见赵大玲除了脸色有点儿苍白以外,并没什么异样。丹邱子也颇为诧异,拂尘一摆,“此妖孽道行颇深,在我的咒符下竟然没有现出原形。
    夫人神色紧张,“敢问道长,这当如何是好?”
    丹邱子沉吟道:“这妖孽很难降服,今日所幸是被我看到,不然的话还不知要生出多大的灾祸。也罢,贫道就施一阵法,逼这妖孽现身。”
    赵大玲被两个道姑绑在了大树上,她们在大树四周架起了柴火,将她围在中央,柴堆上挂着道符。这是要烧死她吗?赵大玲急着申辩,“道长说奴婢是妖孽总要有佐证吧。奴婢不过是一个扫地烧火的丫鬟,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儿,道长为何一口咬定奴婢就是妖孽呢?”赵大玲又转向夫人,“夫人明鉴,奴婢实在是冤枉。奴婢的一条命不算什么,可是若传出去御史府里出了妖孽,市井间会如何议论御史府?岂不是会有损御史府的声望,让老爷夫人和几位少爷小姐都脸上无光!”
    夫人面露犹豫。丹邱子冷笑道:“大胆妖孽竟还敢喊冤,夫人不必听她巧言令色,凡天下妖魔,我辈尽当诛之,岂能容他们在世间横行。贫道已摆出火御寒冰阵,不怕她不现原形。”
    四周的柴火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浓烟滚滚而起,呛得赵大玲咳嗽起来,热气蒸腾,压缩空气,景物都显得扭曲模糊。
    大萍子是最爱看热闹的,天生有一颗八卦的心和万事包打听的热情。府里其他的仆役都忌惮做法式,万一招到鬼啊神儿的,到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所以能躲多远躲多远。只有她爬到树上往院子里头瞅。这会儿见赵大玲被绑了,赶紧溜下树跑回去告诉友贵家的“不好了,那个道长说大玲子是妖精,这会儿要烧死她呢。”
    友贵家的一听魂飞魄散,扔下锅铲,披头散发地跑了过来,进了枕月阁的院门一看,赵大玲被绑在树上,垂着头也不知是死是活,周围一圈燃烧的柴火,火苗窜得老高。友贵家的嚎叫一声匍匐在夫人脚下不住地磕头,“夫人,我家大玲子怎么就成了妖精了呢?好好的孩子再正常不过的,说谁是妖精也不能够是她啊!”
    夫人皱眉道:“道长的话你还不信吗?道长说了你闺女早死了,这个看着是你闺女,其实不过是披着你闺女皮的一个妖孽。”
    友贵家的又转向丹邱子苦苦哀求,“道长,我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这分明就是我家大玲子。求求您放过我闺女吧,我闺女真的不是妖精,就是一个普通孩子。”
    夫人挥手让两个仆妇将友贵家的架下去,友贵家的哭嚎着在地上打滚。
    “娘……”赵大玲含泪叫了一声,声音嘶哑难辨,在四周噼啪的柴枝爆破声中微不可闻。呛人的浓烟灌入口鼻,赵大玲搜肝抖肺地咳嗽着,呼吸越来越困难。热浪袭来,她的四肢百骸针扎一样的痛,好像有一股力量揪扯着她,要将属于颜粼睿的魂魄揪出赵大玲的身体。周围滚烫的气浪翻涌,炙烤着她的皮肤,但是赵大玲的五脏六腑却好像是浸泡在冰水里,血液都要被冻得凝固了,在血管中流淌得越来越慢,这是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外面炙热,内里冰寒。赵大玲的意识渐渐模糊,身子越来越轻,仿佛稍稍一挣就能摆脱这个躯壳。
    一道黛色的身影冲进火墙,扑到她近前,将她面上的道符一把揭开,她勉强抬起头,看到长生焦急的脸庞。赵大玲模模糊糊地想,这大概是自己的幻觉吧,她冲着长生微笑,哑声道:“真好,能看你一眼,我也死而无憾了。”
    身上的绳子被解开,她身子一轻,被长生打横抱起。赵大玲自然而然地抬手勾住他修长的脖颈,信赖地将脸依偎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如鼓的心跳,一声声传进自己的耳膜。他身上的气息让她感到安详宁静,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再存在,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觉得很疲倦,好像经过了长途跋涉的旅程,终究到达了可以停靠的港湾。赵大玲缓缓闭上了眼睛,只希望时光能够在这一刻永驻。
    长生俯下头,脸颊抵着她的头顶,用身体护着她冲出火墙。到了外面,长生把她放在地上,见她已经昏迷赶紧去掐她的人中,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火焰燎着了几处。
    有仆役拎着一桶水当头泼下来,浇灭了长生身上的火苗。水扑下来,也落在了赵大玲的脸上。赵大玲呻/吟了一声悠悠醒转过来,慢慢睁开了眼睛。长生紧绷的心弦此刻才放松,力竭地跌坐在赵大玲身旁。
    长生突然冲进来救人,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没有人阻拦他。此刻夫人怒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阻挠道长做法,来人啊,还不把这个人给拖下去。”
    两个仆役上来揪着长生要把他拖出去,长生挣扎着,“等等,我有话对丹邱子道长说。请你转告你师尊玉阳真人,就说‘花开花谢终有时,缘起缘灭只因天。敢问真人可曾记得当年之约。’”
    丹邱子一怔,摆手示意两边拖着长生的人稍等,上前两步问道:“你是谁?怎知我恩师密室中的对联?”
    长生的胸膛剧烈喘息着,半年多了,他逼迫自己忘了本来的姓名,从前的种种只当做是一场旧梦,父亲和母亲的面容好像陈年的画卷,被他封藏在记忆的深处,不敢去回忆。但是此刻尘封的伤疤被揭开,依旧鲜血淋漓。他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赵大玲,涩声道:“我叫顾绍恒,家父顾彦之与玉阳真人曾有约定,玉阳真人许家父一事,有求必应。如今我便用此约换这女子的性命。她不是妖孽,只是一普通人,道长可以去向尊师求证。”
    “你父是顾彦之?”夫人神色一变,震惊不已,“可是曾位列三公,官拜太傅之职,后来犯了结党营私,妄议朝政之罪的顾彦之?”
    长生抿嘴不语,闭着眼睛点点头。
    丹邱子将信将疑地看着长生,“果真有此事?”
    长生神色坚定,“道长自可去问尊师,我若有半句虚言,愿以性命相偿。”
    ☆、第49章 漂泊的灵魂
    丹邱子沉吟片刻,向夫人道:“此事事关贫道恩师玉阳真人,若果真恩师当年曾许此事,贫道为人之徒,自是不能弃恩师的信义于不顾。恩师正在玉泉山中闭关修行,贫道即刻便赴玉泉山面见恩师,询问恩师当如何处置此女。”
    “道长走后,这妖孽是否还会作祟?”夫人对神鬼之说颇为信服,因此心中很是胆怯。
    “夫人放心,贫道刚才以用火御寒冰阵让妖孽元气大伤,她法力尽失已无法作祟,请夫人将此二人关押几日,等候贫道的消息。”
    丹邱子带着两个道姑匆匆而去,长生和赵大玲被关进了内院的柴房里,柴房外还贴满了丹邱子留下的道符。内院的柴房比较大,堆着一些杂物,中间被一道木栅栏隔开成两间屋子,只能通过栅栏的缝隙看到旁边的情况。门口守着两个仆妇,定时会打开柴门放他们出去方便。
    赵大玲倚靠着栅栏,坐在地上。长生将一小罐水从栅栏的空隙间伸到赵大玲的嘴边,轻声道:“喝点水儿吧。”
    赵大玲想抬手去接水罐,举到半空却又无力地落下来,丹邱子的火御寒冰阵确实让她伤了元气,那种感觉好像是回到了刚穿到这个异世的第一个月,浑身无力,动作僵缓,大脑支配起手脚来都觉得力不从心,比如说想抬起手来,大脑的命令发出了,真正传达到手部却需要一个过程。当时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受了鞭伤,又落水感染了风寒。现在想来,其实是灵魂和身体还没有充分契合,所以会产生支配上的困难。就像此刻一样,她连一个水罐都无法举起来,只能凑头过去,就着长生的手从水罐里喝水,长生随着她吞咽的动作,小心地抬起水罐,待她喝完水,又用衣袖沾了沾她唇角的水渍,细致又体贴。
    柴房前,不时有人影晃悠,跟看动物一样从门缝里对着他们两个人指指点点,“快看啊,这个女的是个妖精,谁知道是狐狸精,还是黄鼠狼精。那个男的是顾绍恒。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吧,那可是京城里出名的人物,几年前还被圣上钦点为探花呢,据说是本朝最年轻的探花郎。”
    “别胡扯了,探花能到咱们府里做下人?”
    “以前是探花,还做了翰林院的编修,后来他爹犯了事儿,死在大牢里了,他被贬为官奴,进了楚馆。”
    旁边的人啧啧称奇,“好好的一个探花郎做了相公,他爹可是当朝的一品大员啊,这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可不是,人家的儿子光宗耀祖,他可是把他们家老祖宗的脸都丢光了,他爹要是知道了还不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赵大玲听着他们说长生的身世,比自己被火烤还难受,冲着门外喊道:“哪个不怕死的进来,本大仙儿今天还没吸人血呢!”
    柴房外的人一哄而散,连看守的仆妇都吓得躲得远远的。终于清静了,赵大玲轻声向长生道:“是我连累你了。”她的声音因烟熏火烤还有些沙哑,好像粗粝的砂纸。
    长生摇头,“别这么说,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这个女孩一直在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来保护他。从最初替他医治满身的伤痕到后来一次次地维护他脆弱的尊严。就在刚才,她还不顾自己的名声喝退了羞辱他的人。他无以为报,即便搭上他这条命和所有的一切,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救她。
    赵大玲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长生在人前承认自己是顾绍恒需要多大的勇气,他一直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由着赵大玲随口叫他“长生”,是为了埋葬不堪回首的过去,为了父母的名字不因他而被提起。如今为了救她,他不得不将自己所有的伤痛和屈辱都示于人前。
    柴房门口响起大柱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姐,长生哥。”
    赵大玲费力地抬头看去,是大柱子在外面扒着门缝,小黑脸上满是泪痕,“姐,娘被她们看住了,不让她来看你。娘让我给你们送吃的过来,还有几件衣服。”说着,大柱子将几件衣服和一个油纸包从柴门底下较宽的门缝中塞了进来。
    长生过去拿过来油纸包和衣服,隔着门向大柱子道:“好了,柱子,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娘。告诉你娘,你姐不会有事儿的,让她不用担心。”长生忽然顿住,从门缝看过去,大柱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柱子,谁打你了?”
    大柱子努力将脸凑到门缝处,也只挤进来一个鼻子,“姐,他们说你是妖精,是狐狸精变的。我跟他们打架来着,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
    赵大玲一阵心酸,“柱子,姐姐不是妖精,他们瞎说的。下次有人再这么说,你别理他们,也千万别跟人打架,你小,姐姐怕你吃亏。”
    大柱子握紧了小拳头,“我不怕他们,谁敢说你,我就打谁,我打不过,还有铁蛋和二牛呢,他们几个也都相信你不是妖精,胖虎也挠了外院一个小厮满脸花,胖虎可厉害了,特意没剪指甲,谁说你和长生哥的坏话,他就挠谁。”
    没想到几个孩子这么护着她,让赵大玲鼻子酸酸的,“告诉他们几个也别打架了,姐姐只是一时被人冤枉,过几天就能出去。你也早点儿回去吧,别让娘再担心你。”
    “那我先走了,我看我姐没什么精神,劳烦长生哥照顾我姐,等你们出来了,我好好谢你。”大柱子跟小大人一样将姐姐托付给长生。
    长生郑重地点头,丝毫没有对着小孩子的敷衍,而是将大柱子当做一个成年人来对待,“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她。”
    大柱子依依不舍,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儿,“长生哥,你的阳气还有不?”
    “什么?”长生一时没听明白。
    “他们都说我姐吸了你的阳气,我姐身子弱,你就给她吸点儿,你缺啥,我回头带给你。”大柱子困惑地挠挠脑袋,“对了,‘阳气’是啥?我回去问问我娘,怎么给你们带过来。”
    长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赵大玲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捶地道:“柱子,可不许瞎说,那是那些人骂姐姐和你长生哥呢,都是混话,千万别在娘跟前提这个。”
    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大柱子。柴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赵大玲臊眉耷眼地坐在地上,脑袋扎在胸前。谁承想竟然传出这样的传闻来,说她是妖精也就罢了,怎么连吸男人阳气的段子都编出来了,快赶上《聊斋志异》了,高手在民间啊,这府里的人不去写话本子都可惜。
    长生拿着油纸包和衣服回到栅栏边,将赵大玲的衣服从栅栏的缝隙里塞过去,又将油纸包一层层打来,拿出一个白面馒头,举着问赵大玲,“饿了吧,吃点儿吗?”
    赵大玲摇头,哪里还有胃口吃饭。长生沉默了一下,方轻声劝道:“别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你说过的,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
    身体上的病弱无力让一向乐天的赵大玲也有些脆弱,她吸吸鼻子,“我不是狐狸精,也不是什么黄鼠狼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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