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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当日家宴,午牌至二更方散。
    自此不在话下。
    却说山东济州郓城县新到任一个知县,姓时,名文彬。
    当日升厅公座,左右两边排着公吏人等。
    ;知县随即叫唤尉司捕盗官员并两个巡捕都头。
    本县尉司管下有两个都头∶一个唤做步兵都头,一个唤做马兵都头。
    这马兵都头管着二十匹坐马弓手,二十个士兵;那步兵都头管着二十个使枪的头目,一十个士兵。
    这马兵都头姓朱,名仝;身长八尺四五,有一虎须髯,长一尺五寸;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似关云长模样;满县人都称他做“美髯公”;原是本处富户,只因他仗义疏财,结识江湖上好汉,学得一身好武艺。
    那步兵都头姓雷,名横;身长七尺五寸,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为他膂力过人,能跳三二丈阔涧,满县人都称他做“插翅虎”;原是本县打铁匠人出身;后来开张碓房,杀牛放赌;虽然仗义,只有些心地褊窄,也学得一身好武艺。
    那朱仝,雷横,两个专管擒拿贼盗。
    当日,知县呼唤两个上厅来,声了喏,取台旨。
    知县道:“我自到任以来,闻知本府济州管下所属水乡梁山泊贼盗,聚众打劫,拒敌官军。亦恐各乡村盗贼猖狂,小人甚多。今唤你等两个,休辞辛苦,与我将带本管士兵人等,一个出西门,一个出东门,分投巡捕。若有贼人,随即剿获甲解。不可扰动乡民。体知东溪村山上有株大红叶树,别处皆无,你们众人采几片来县里呈纳,方表你们曾巡到那里。若无红叶,便是汝等虚妄,定行责罚不恕。”
    两个都领了台旨,各自回归,点了本管士兵,分投自去巡察。
    不说朱仝引人出西门,自去巡捕。
    只说雷横当晚引了二十个士兵出东门绕村巡察,遍地里走了一遭,回来到东溪村山上,众人采了那红叶,就下村来。
    行不到三二里,早到灵官庙前,见殿门不关。
    雷横道:“这殿里又没有庙祝,殿门不关,莫不有歹人在里面么?我们直入去看一看。”
    众人拿着火一齐将入来。
    只见供桌上赤条条地睡着一个大汉。
    天道又热,那汉子把些破衣裳团做一块作枕头枕在项下,的沉睡着了在供桌上。
    雷横看了道:“好怪!懊怪!知县相公忒神明!原来这东溪村真个有贼!”
    大喝一声。
    那汉却待要挣挫,被二十个士兵一齐向前,把那汉子一条索绑子,押出庙门,投一个保正庄上来。
    不是投那个去处,有分教∶东溪村里,聚三四筹好汉英雄;郓城县中,寻十万贯金珠宝贝。
    正是∶天上罡星来聚会,人间地煞得相逢。
    毕竟雷横拿住那汉投解甚处来,且听下回分解。
    上卷 第十三回 赤发鬼醉卧灵官殿 晁天王认义东溪村
    更新时间:2007-1-12 23:57:16 本章字数:6537
    卑说当时雷横来到灵官殿上,见了这大汉睡在供桌上。
    众士兵上,前把条索子绑了,捉离灵官殿来。
    天色却早,是五更时分。
    雷横道:“我们且押这厮去晁保正庄上,讨些点心吃了,却解去县里取问。”一行众人却都奔这保正庄上来。
    原来那东溪村保正姓晁,名盖,祖是本县本乡富户,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不论好歹,便留在庄上住;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最爱刺枪,二者也要教保正知道,恐日后父母官问时,保正也好答应。见今吊在贵庄门房里。”
    晁盖听了,记在心,称谢道:“多亏都头见报。”
    少刻,庄客捧出盘馔酒食。
    晁盖说道:“此间不好说话,不如去后厅轩下少坐。”
    便叫庄客里面点起灯烛,请都头里面酌杯。
    晁盖坐了主位,雷横坐了客席。
    两个坐定,庄客铺下果品按酒菜蔬盘馔,庄客一面筛酒。
    晁盖又叫置酒与士兵众人吃,庄客请众人,都引去廊下客位里管待,大盘肉,大碗洒,只管叫众人吃。
    晁盖一头相待雷横饮酒,一面自肚里寻思:“村中有甚小贼吃他拿了?我且自去看是谁。”
    相陪吃了五七杯酒,便叫家里一个主管出来,“陪奉都头坐一坐,我去净了手便来。”
    那主管陪侍着雷棋吃酒。
    晁盖却去里面拿了个灯笼,迳来门楼下看时,士兵都去吃酒,没一个在外面。晁盖便问看门的庄客:“都头拿的贼吊在那里?”
    庄客道:“在门房里关着。”
    晁盖去推开门打一看时,只见高高吊起那汉子在里面,露出一身黑肉,下面抓起两条黑魉魉毛腿,赤着一支脚。
    晁盖把灯那人脸时,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毛。
    晁盖便问道:“汉子,你是那里人?我村中不曾见有你。”
    那汉道:“小人是远乡客人,来这里投奔一个人,却把我拿来做贼。我须有分辩处。”
    晁盖道:“你来我这村中投奔谁?”
    那汉道:“我来这村中投奔一个好汉。”
    晁盖道:“这好汉叫做甚么?”
    那汉道:“他唤做晁保正。”
    晁盖道:“你却寻他有甚勾当?”
    那汉道:“他是天下闻名的义士好汉,如今我有一套富贵,要与他说知,因此而来。”
    晁盖道:“你且住,只我便是晁保正。却要我教你,你只认我做娘舅之亲。少刻我送雷都头那人出来时,你便叫我做阿舅,我便认你做外甥。便脱四五岁离了这里,今只来寻阿舅。因此不认得。”那汉道:“若得如此救护,深感厚恩。义士提携则个!”
    当时晁盖提了灯笼自出房来,仍旧把门拽上,急入后厅来见雷横,说道:“甚是慢客。”
    雷横道:“多多相扰,理甚不当。”
    两个又吃了数杯酒,只见窗子外射入天光来。
    雷横道:“东方动了,小人告退,好去县中画卯。”
    晁盖道:“都头官身,不敢久留。若再到敝村公干,千万来走一遭。”
    雷横道:“却得再来拜望,请保正免送。”
    晁盖道:“却罢也送到庄门口。”
    两个同走出来,那伙士兵众人都吃了酒食,吃得饱了,各自拿了枪棒,便去门房里解了那汉,背剪缚着,带出门外,晁盖见了,说道:“好条大汉!”
    雷横道:“这厮便是灵官殿里捉的贼。”
    说犹未了,只见那汉叫一声“阿舅!救我则个!”
    晁盖假意看他一看,喝问道:“兀的这厮不是王小三么?”
    那汉道:“我便是。阿舅救我!”
    众人吃了一惊。
    雷横便问晁盖道:“这人是谁?如何却认得保正?”
    晁盖道:“原来是我外甥王小三。这厮如何在庙里歇?乃是家姐的孩儿,从小在这里过活,四五岁时随家姐夫和家姐上南京去住,一去了十数年。这厮十四五岁又来走了一遭,跟个本京客人来这里贩卖,向后再不曾见面。多听得人说这厮不成器,如何却在这里!小可本也认他不得,为他鬓边有这一搭朱砂记,因此影影记得。”
    晁盖喝道:“小三你如何不迳来见我,却去村中做贼?”
    那汉叫道:“阿舅!我不曾做贼!”
    晁盖喝道:“你既不做贼,如何拿你在这里?”
    夺过士兵手里棍棒,劈头劈脸便打。
    雷横并众人劝道:“且不要打,听他说。”
    那汉道:“阿舅息怒,且听我说。自从十四五岁时来走了这遭,如今不是十年了!昨夜路上多吃了一杯酒,不敢来见阿舅;权去庙里睡得醒了却来寻阿舅。不想被他们不问事繇,将我拿了;却不曾做贼!”
    晁盖拿起棍来又要打,口里骂道:“畜生!你却不迳来见我,且在路上贪图这口黄汤!我家中没得与你吃?辱没杀人!”
    雷横劝道:“保正息怒。你令甥本不曾做贼。我们见他偌大一条大汉,在庙里睡得蹊跷,亦且面生,又不认得,因此设疑,捉了他来这里。若早知是保正的令甥,定不拿他。”
    ——唤士兵,——“快解了绑缚的索子,放还保正。”
    众士兵登时解了那汉。
    雷横道:“保正休怪,早知是令甥,不致如此。甚是得众。小人们回去。”
    晁盖道:“都头且住,请入小庄,再有话说。”
    雷横放了那汉,一齐再入草堂里来,晁盖取出十两花银,送与雷横,说道:“都头,休嫌轻微,望赐笑留。”
    雷横道:“不当如此。”
    晁盖道:“若是不肯收受时,便是怪小人。”
    雷横道:“既是保正厚意,权且收受。改日得报答。”
    晁盖叫那汉拜谢了雷横。
    晁盖又取些银两赏了众士兵,再送出庄门外。
    雷横相别了,引着士兵自去。
    晁盖却同那汉到后轩下,取几件衣裳,与他换了,取顶头巾与他戴了,便问那汉姓甚名谁,何处人。
    那汉道:“小人姓刘,名唐,祖贯东潞州人氏;因这鬓边有这搭朱砂记,人都唤小人做赤发鬼。特地送一套富贵来与保正哥哥,昨夜晚了,因醉倒庙里,不想被这厮们捉住,绑缚了来。今日幸得在此,哥哥坐定,受刘唐四拜。”
    拜罢,晁盖道:“你且说送一套富贵与我见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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