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吴邪,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跟三位师父,一起住在这山林里。
我们住的宅子外头,种着一整片的梅树,每当冬季降临,清雅的香气伴随着疏落的梅花一齐,煞是怡情养性。
花师父说,这片梅林大有玄机,每一株梅树的位置都是根据奇门遁甲的原理栽种的,寻常人若误闯,将会被不断引导,走向回头路,或者是走向附近的悬崖,根本无法穿越林子,可保护我们的安全。
我听得似懂非懂,反正我从小在这儿长大,林子里我都摸熟了,不管溜进溜出都难不倒我,也看不出花师父所谓的奇门遁甲,有何巧妙之处。
再来说说我的师父:我有三位师父,每一位都对我很好,我也很敬重他们,不过他们的性格可说是天差地远—
花师父,是对我最温柔的师父,也跟我最有话聊。我心里若有什么事,在他面前,总是可以很自然地说出口。
黑师父,总是笑脸迎人,但是笑容的背后却是不容妥协的严厉。他总说我不适合练武,但是希望我能够有基本的自保能力,所以在训练我的反应力上一点也不马虎—刀剑、砖块、暗器……总是想到就丢来,虽不致让我重伤,皮肉痛总是少不了。
哑师父,唔……人如其名,他非常沉默,也非常不爱说话,但在他身边,我总觉特别安心。花师父说我小时候特别黏他,老要他抱,要他陪着我睡,黑师父也说他从没见哑师父对谁那么好过……只是我现在长大了,不知为什么,见到哑师父总觉有些彆扭,距离也没有以往亲近……
但是三个师父里,我最喜欢哑师父。
他的武功跟黑师父不相上下,但我比较喜欢跟他对练—哑师父温柔多了,也不会把我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黑师父对这点非常不以为然,老是说他宠过了头云云……我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花师父就会在一旁轻轻地笑。
这日,我跟哑师父在梅林练拳,基本功就要先扎一个时辰的马步。
时值夏日,太阳很大,我被日头晒得有些头昏眼花、摇摇晃晃;哑师父在一旁负着手,静静陪我,身形连动也没动,一滴汗也没流,当真与我不是一个等级。
我胡思乱想着,突觉颈背一阵痒,我以为是落下的树叶,反射地便伸手去抓—
一触手我便觉不对:那种冷凉的皮肤,鳞片的粗糙感……我半转过头,果然一条小青蛇吐着鲜红的舌信,与我大眼瞪小眼。
「!!!!」
我全身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甚至连叫也叫不出声,想也不想地跳了起来,往旁边一躲,眼看着就要傻呼呼地撞上树干。
有人一把勾抱住我,顺势抓掉了那条青蛇……我仍然不住簌簌发抖,鼻间繚绕着的,淡淡药草气息却让我惴惴不安的心神逐渐平静下来……
我紧闭着的眼缓缓睁开……这才发现我正窝在某人的怀里,而我手中,牢牢抓着一截藏青色的衣领。
我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淡然的眼睛。
明明是淡然到……好像尘世间的任何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但此刻,那两汪墨一样眼眸中,倒映着我痴呆的脸……不知为何,我竟有种荒谬的满足感……
满足……什么……呢?他……是师父……啊……
我的脑子里好似塞了毛线团,混乱得很……他摸了摸我的头,似是在安抚。
「没毒的蛇,瞧你吓成这样。」他的嗓音也与他的眼眸一样,少有起伏。
哑师父平时是非常惜字如金的,黑师父说,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他的话才会稍稍多一些。
我眨了眨眼,不知为何,我不想离开他怀里,想再多浸润在他身上的药草香气一下……
我说:「没办法,我就不喜欢那种冷冷滑滑的东西。」我抖了一下,强调我话中的真实性。
哑师父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竟似在笑……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笑,心跳突然快得异常。
「小孩子。」他说。
我回过神,扁了扁嘴,反驳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哑师父没再说话,他只是轻轻顺着我的发……我微微瞇起眼,私心享受着他这般亲暱的碰触。
风轻轻吹过,林间枝叶窸窣作响……我心想: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师父……」我轻声唤他。
他微微扬起眉,代替询问。
「你后来……为什么不跟徒儿一起睡了?」
几年前的某一天,花师父突然带我到一个空房间,说以后这便是我的寝室,长大了得独立,要学着自己一个人睡觉了。
我记得当下我完全无法接受,还闹着花师父和哑师父,花师父一脸无奈,哑师父则是扭头便走……反常地什么安抚的话都没对我说。
好似也是从那时起,我与他之间,便彷彿隔着一层无形的什么……
我抬眼望他,他垂眼看我……我倒映在他眸中的面容,不知为何,逐渐被其他不知名的东西遮掩。
他松了环住我腰身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失了他的体温,我突然觉得林间的风,有些寒。
「扎马步吧。」他说。
[瓶邪] 二、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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