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程车慢慢往前行驶,车窗外景致缓缓变化。杜盈青下车没多久,沉映珊也下车了。眼看街景逐渐熟悉,薛槿荷等计程车靠向路边,下意识要打开手边车门。但车道上总有扬长而过的汽机车。她等了一阵,安静的车里响盪起上司嗓音。
「从你另一侧下来比较安全。」
薛槿荷望向副驾驶座。
但没对视上已熟悉的脸庞,反而注意到开门下车的宽阔肩背。杨嘉凡跨步下车。甚至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另一侧后座车门开了。响声鑽入耳里,眼中就跃进一隻朝她伸来的手。
薛槿荷双眼不禁定住了。
盯着那隻手。然后凝起等着她覆上手的杨嘉凡。
彷彿随时都作好要拉住、撑扶起她的准备。而这刻:他想助她一臂之力。
「这不是牵手。」薛槿荷澄清般说,犹豫几秒,还是握住他手,当他往外拉的时候她稳稳站住。而且特别必须辨明对与不对。「这不是牵手,所以不是『行』。」以免他误会──可是她竟有丝理不直气不壮。
「我也只是认为你刚刚需要帮忙。」
「因为,这只能算是不正式的牵手。」
「我没有说什么。」
薛槿荷无法制止地澄清。这根本是狡辩啊。
杨嘉凡对她的反应似乎不介意,而且特别悠然──因为留意到她此地无银三百两?被发现了吗?她自己都要怀疑起,她究竟哪壶不开提哪壶,心底想什么。毕竟当他伸出手而她愿意接纳的时候,不也同时代表着,她在意他吗?
不想放开。
等到她拉过手那刻的他,是不是也有心被触划上的感觉?然后,不想放开。
无法不想。她无法不看。不自禁抬头,却跟他四目对望。
薛槿荷闭上嘴装若无其事,往包包里掏:「计程车费我出一部分。」
「我出就好。」
「你要出全部?计程车费应该不少。今天你真的花太多钱了。」
「等着你回报我──努力工作。」
既不说笑,也不像身为上司对她训诫。薛槿荷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杨嘉凡没让计程车司机等太久,以手轻敲并等车窗降下来,他问司机先生:「请问,总共多少钱?」
顺势瞥眼车内数字,杨嘉凡等司机说出计程车费,然后拿出皮夹。
薛槿荷满脸迷惑。
「杨嘉凡?」她唤。
他忙递钱。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声及风声也掩盖过她声音,他可能根本没听到。薛槿荷紧急制止,以他绝对不会忽略掉的方式,挪前小步拉住他衣袖。他终于感觉到,停住动作,回头看她。
「你不回家?」
「总会回去。」
「现在,不回去?」
「暂时还没有。」他递出钱给司机先生,等待对方翻找。他对她道:「我想跟你走一段路。之后,我再回去。如果是这样,还是先付计程车钱,不让司机久等。」
就单字意思,薛槿荷能听懂。
不过,总觉得有疑惑。
「时间已经很晚了,你还要陪我?我是说,你不用跟我走一段路,你到底……」
「只是想。想陪你。」杨嘉凡也用了她说的那个「陪」字。
薛槿荷顿住,哑口无言。
他表情柔和,好像因为她的话语反应,连内心变化也隐藏不住。那句简单明瞭的「想陪」,简直已经浓缩所有他想说的话。薛槿荷几乎无法考虑,他曾贴在咖啡罐上的话语又一次从记忆里拉上来。
「就那么想一辈子?如果我说我还没作好心理准备呢?」薛槿荷慎重探问。
杨嘉凡还没有答。
也或许是,他仍在想。
周遭被夜晚的安寧覆盖住了。
下一秒,司机的声音闯进来:「不好意思啊,你们商量好没有?我钱都收了,要走我也可以走了,但如果还想坐我的车,我也要先确定你们搭不搭啊。」
薛槿荷立刻弯低身看向车内:「麻烦你直接载他回家。」
「哦!那我瞭解了。先生,请上车哦。」
杨嘉凡低下脸:「抱歉让你多等了,但我没有立刻要回去。不担误你了。」
「哦?这样喔。」
眼看司机先生真的要掉头驶离,薛槿荷再度抑忍住,马上对司机说:「不好意思,请你马上载他回去。」
两人无法统合结论,司机也显得很为难。
她瞥向杨嘉凡:「搭这台车回去,这样不用花时间到大马路上拦车。」
「那些时间其实没有很重要。」
「杨嘉凡,你真的……」薛槿荷快要怒吼出来。
也许是司机先生看他们快起衝突,于是和事佬般好声好气:「抱歉啊,又打扰你们说话。不过我仔细想想啊,你们的问题很容易解决。要是怕之后不好拦计程车,我可以在这等,二十分鐘内回来,我不多收钱。你们看怎样?」
司机先生满副大气。
薛槿荷和杨嘉凡顿时不再吭声。似乎也不好应话。
她有点无奈,没克制住地紧闭上嘴巴,手却以引发他注意的力道拉住他靠肘边的衣袖。然后当他侧过脸那刻,她手缓缓下挪触碰到他手,牵握上。
「走吧。陪我走一段路。」
薛槿荷的声调有些不得已,但感觉到微扬的唇角,早已洩露心底的自然。她心里接受了。杨嘉凡瞄望他们的手。
然后,他顺她话问:「二十分鐘?」
薛槿荷没答,反而弯身对车内的司机先生应:「不好意思,麻烦你再等二十分鐘,他会在时间内回来。之后就请你载他回去。」
「哦!没问题。」司机比出手势,升起车窗,一副终于了结问题。
这种情况,杨嘉凡就算再想商量,隔窗的现在也已经没有机会。正合她意。不过他微弯了腰,手又要敲落车窗。
「二十分鐘。」她故意拉了手,制止他。
「我跟司机先生再重新商量。」话完,他要再敲。
薛槿荷立即朝前迈步。
这样跟她牵手的他就必须跟着迈步。也不必想敲什么了。
「薛槿荷,二十分鐘是不是有点少?」
「又不是只有今天能散步。而且明天还要上班,你想继续散步到哪个遥远国度,连觉也不睡吗?」
「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二十分鐘还是有点短。因为是这一刻,所以想延续久一点。」
「『行』的这一刻?牵手的这一刻?可以开始一辈子的这一刻?」
「都是。」
本来只是疑惑反问,没料到他会答得既确切又温和。薛槿荷微微闭上嘴,不再讲些会让自己无话可说的句子。他们继续迈步向前,置身寧静巷弄里,她只是忽然想起,变得有点为难。
「明天开始,我们要怎么跟同事说?」
「嗯……说请各位祝福我们。」杨嘉凡很认真,随即,似乎觉得胡闹,笑了。
「我们又不是要结婚。」薛槿荷辩嚷。确实很搞笑胡闹。虽然那股真,她也接收到了。正事还是必须谈的:「你一样是我上司,我同样是你下属,工作态度不会变。而且我说正经的,我不想因为和你改变关係,就去佔便宜,或给其他同事我倚仗你的错觉。」
「我也不希望让你和其他人有这种差别性。」
「那我们说好,公司里不能有差别对待。」
能感觉到手中暖热。杨嘉凡握牢后慢慢松开。在她每分每秒都能轻易察觉手部变化,无法不心暖的时候,他脚步停住了。她于是也停下,对视上的是杨嘉凡凝来的目光。
「其实我没有把握,不知道能不能维持跟之前一样的态度。如果控制不住,会发生什么事。我不清楚。」
宛如都能感觉到他的慎重。
但不论将来,这刻的他们,牵握相连的手已经悬起一道弧度。停留、维持。
「你会生气吗?如果我作为上司却不能以上司的态度对待你?」杨嘉凡神情坚定,不像被担忧或害怕占据。真要说,更类似询问。「我想知道你内心的想法。」
思考一阵,她睞着他:「如果你偏袒我,我当然会生气;还可能忍不住,又对你大吼或撂话。」她再度顿了顿,「要是我真的生气,对你大吼;如果张开口能吼出火焰,会不会更像凶巴巴的虎姑婆?」
她的设问,反让杨嘉凡笑了。
他重新迈开步,两个人继续往前行走。半晌后,他倏然开口。
「我也希望那样。」
「希望哪样?」
「不必忍,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至少对象是我的时候,我不想你忍着不说。」
「可以那样吗?对你不用忍住想说的话?」
「嗯。」
「在外头?」
「在外头我只是杨嘉凡而已,不是你的上司。」
「在公司也是?」
「关于工作的意见,你可以跟我说。对别人你不愿表达的话,都可以在我面前表现出来。我希望在我面前,你也只是你,只是薛槿荷而已。」
身为上司的他,总是不对抑忍及本来的她有丝毫呵责。他尝试鼓励,让她儘管压忍,也要迅速烟消云散。他的宽容,或许是她不想离开的原因。她不想,就这样从他身边走开。
所以这刻,她才会跟他一起,还可能是,走在一辈子的路上。
两个人的手微微悬晃,既跳跃又十分融洽温馨。彷彿忘了时间。
薛槿荷瞄眼腕錶:「已经过十分鐘,差不多要回头了。」
「还有五分鐘的散步空间。」杨嘉凡从容回。
「为什么是五分鐘?走过来十分鐘,走回去不是也十分鐘?」
「走过来的时候因为是散步,想多点跟你一起的时间。走回去是我一个人,会走得比较快,五分鐘就足够了。」
杨嘉凡神情温和,不须更正。
她能懂他这番言论,而且确实能感受:他多想跟她一起,就像她现在所想的一样。他牢牢握上她,她接纳,牵住彼此持续往前散步。巷弄里好幽静,代表着夜愈来愈晚,属于他,或者他们的最后一秒也将结束。
「另外的五分鐘到了,路上小心。」薛槿荷停下步,对他挥手。「拜拜。」
杨嘉凡放开和她牵握十五分鐘的手,凝向她:「明天公司见。」
薛槿荷不得已也只能抽离手心那股暖热。反正终会再见。
「你说过,不希望我们把额外奖金当作工作动力。」她临时想到了。「餐券对你来说,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意思?我期待到公司上班,如果是因为有想见的人,那,也算是你认为的『不希望』的工作动力?」
询问很突然,她知道。
杨嘉凡没答,静声下来,思考。
见他无法回答,薛槿荷挥手,催促:「会担误到计程车司机的时间。」
杨嘉凡缓慢转身往原路步去,可是走几步,宛若有答案,随即止住步转过身看她:「那意思不一样了。我不希望你们以奖金和餐券作为工作动力,是担心没有动力后该怎么继续工作。但有想见的人,所以期待到公司上班,单纯是一种福利。额外福利?」
薛槿荷怔住。
回过神时,他已重新转往原路,身影愈来愈小。
「额外福利吗?」她思索,往家的方向走。当下或许没能察觉,嘴角上全是接受他说词的笑意。满满的,都是笑。
打开家门,薛槿荷放下包包。手机驀然有收到新讯息的提示音。
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瞧眼传讯者。是沉映珊。
「和上司怎么了啊?发展到哪一步了啊?啊,如果故意让上司最后送你回家是我的阴谋,你应该不会想立刻打电话过来吼我吧?反过来说,我比较期待收到你的感谢喔。」
好嚣张的文字。
「真是──」薛槿荷边喃语,表情兇巴巴。
双手按在萤幕上,她输入中文字,眼里不停跃进沉映珊贴出来的大笑图示。然这刻的自己,都能察觉到嘴角不自觉往两边拉大。再度笑了。
「感谢……」
半不甘愿半无可否认。
薛槿荷按下传送。
杨嘉凡已经走回原处。
计程车还驻原地等候。
他坐上计程车后座,跟司机先生道谢。毕竟这段时间不算短,司机先生还愿意等他。系安全带时他道出目的地,车子随即行驶。还在路上,氛围与情绪持续徜徉,保留起夜间与薛槿荷散步的满足。
然后,禁不住笑了。
数次,又笑了。
「范闵瀚。」
忽然想起来答应朋友要回电。
杨嘉凡拿出手机拨号,接通后问彼端:「决定好哪天去喝茶──你喝酒?」
期盼的真切及最真切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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