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女儿黑白分明的眼眸，林芸难得有些心虚，她挪开视线，“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学校提前下课吗？”
    “已经放寒假了。”辛芙提醒她。
    “这样啊，”林芸干巴巴一笑，松开手中的行李箱，踩着高跟鞋走到女儿身边，“寒假准备怎么过？在家里学习吗？我记得你成绩不太好……”
    “我期末考试全班第一，”辛芙垂下眼眸，轻声解释说：“全年级前十。”
    “什么？”林芸柳眉微扬，看着安静乖巧的女儿，不敢相信她能有这样的潜力，“可是你之前不是垫底吗？你是不是想让妈妈高兴，所以说谎了？阿芙，说谎可是不对的，妈妈喜欢诚实的孩子。”
    质疑。
    听到女儿的好成绩。
    她第一时间竟然不是高兴，而是质疑和否认。
    辛芙再一次为原主感到难过，那是一种没办法释怀的酸涩。
    “从这学期开始，我的成绩一直在进步，”辛芙进屋给她拿成绩单，眼眸亮晶晶地说道：“妈妈你看，我每次都在进步，老师还夸我了，说我以后一定会考上重点大学。”
    林芸看着一条条详尽的成绩单，终于相信了她说的话，短暂地惊叹过后，看着女儿满目期待的模样，脸上依旧没有高兴。
    “这样啊，阿芙真是长大了。”
    她把成绩单塞回辛芙手里，深深叹了口气，笑着说道：“既然学习跟上来了，就更不需要我担心了。”
    她拉着辛芙在身边坐下，叫来待在卧室里的宋诚，毫不犹豫地宣布他们要离婚。
    “阿芙，你知道的对不对？我和你爸爸这些年一直在吵架，我们各方面都不适合，无论是情绪价值还是物质生活，妈妈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满足。”
    “如果当时不是有了你，我也不会选择你父亲。”
    “这么多年的互相折磨，妈妈也已经累了，你马上就要成年了，妈妈也有权利追求自己人生，你说对不对？”
    辛芙坐在她身边，听着她看似委屈却又无比残忍的话，心脏仿佛被万箭穿心，痛到极致。
    那是一种比失恋更难过的剧痛。
    仿佛一颗悬在头顶的石头终于砸下来，将她所有的期盼击个粉碎。
    “妈妈，我是没有家了吗？”长久的沉默过后，她颤抖着身体，看向这偌大的屋子，只觉得浑身发冷，“你和爸爸是不要我了吗？”
    见她脸色惨白，仿佛受伤的小兽一般，林芸暗自给宋诚使了个眼色，让他来安抚女儿。
    “阿芙，”宋诚轻咳一声，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不要太过狰狞，故作温和地说道：“就算我和你妈离婚了，也还是你的家长，有我们在的地方，依然是你的家。”
    辛芙没有说话，她默然低下头，眼眶里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落下来。
    其实，很早之前她就意识到父母并不重视自己。
    青春期的孩子来生理期前，大部分母亲都会提前告知女儿解决办法。
    然而原主第一次来生理期，竟然是顾珩发现的。
    如果不是顾珩说她裤子上有血，给她递上热牛奶，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后来她去卫生间给妈妈打电话，那个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辛芙有时候很怀疑，原主喜欢的真的是顾珩吗？
    也许，她喜欢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上的光。
    他永远那么自信完美，不论做什么，永远有人仰望他。
    被他温暖过，哪怕只有刹那，她也如飞蛾扑火般趋之若鹜，无力割舍。
    第11章 炮灰女主（十一）
    见辛芙泪流不止，一副伤心到快要晕厥的模样，林芸和宋诚都有些心惊，这件事他们以为女儿会接受良好，没想到竟然这么排斥。
    “阿芙，你没事吧？”林芸一把扶住辛芙的肩膀，替她拍打着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辛芙才从那令人窒息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看着眼前妆容精致，穿着得体的女人，明明离自己这么近，却又无比遥远。
    她伸手擦干眼泪，双眼已经变得又红又肿，辛芙嗓音沙哑地开口：“爸妈，你们早就想好要离婚了吗？”
    “阿芙，这不能怪爸爸，”沉默着的宋诚略带不耐烦地说道，“这些年如果不是你妈大肆挥霍，这个家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看着光鲜亮丽的林芸，再也没了曾经对她的喜爱，只觉得厌恶，“爱慕虚荣，贪心不足，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
    “宋诚！”林芸被他说的面上无光，一时也顾不得辛芙，扬着高高的下巴，又和他争吵起来。
    辛芙坐在原地，见他们仿佛化作了两头疯癫的野兽，充满怨气地咒骂对方，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一阵一阵抽疼。
    “够了！”
    她终于出声制止，没了刚才的绝望，表情出奇的平静，“既然过得不快乐，那就这样吧，我接受你们的决定。”
    “阿芙？”林芸转过身，见她静静坐在原地，孤零零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曾几何时，她也在女儿身上付诸了时间和耐心，但随着女儿长大，不再需要随时看顾，她便想寻回自己遗失的青春。
    她变得喜欢购物，喜欢出去旅行，和沿途各种各样的人接触。
    见过了诸多风景，她才知道，这样畅快的人生，才是她想要的。
    被孩子束缚，被家庭捆绑，慢慢变成黄脸婆，那样的未来，让她感到害怕。
    “阿芙，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们一家分开，可是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一定要是自己。”
    “也许，妈妈跟你说这些，你会觉得非常不解，觉得妈妈自私，但是这一眼就望到头的人生，从来不是妈妈想要的。”
    林芸难得心平气和，放柔语气跟女儿解释。
    “我只希望，你最终不是恨我的。”
    “为什么要恨？”辛芙抬头对上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有失望，也没有难过，“你是我的妈妈，从我出生时，你就是离我最近的人，如果孩子未出生时，能在云端看到自己的一生，最终仍然选择降生，那说明，这个世界上仍然存在着值得留下的未来。”
    “我不会恨你们。”
    恨她的原主已经选择了另外的人生，她不是云端上天真的孩童，她选择去往另一个幸福的家庭。
    而她永远也变不成真正的宋辛芙。
    林芸没想到女儿竟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顿时有些说不出地心虚。
    “你能这样想就好，”宋诚轻咳一声说道：“总归是我们没有担起身为父母的责任。”
    辛芙看他一眼，男人面容憔悴，眼神昏暗，一看就长期处在精神状态不佳的情况下。
    “爸爸，我以后住在哪里？”短暂的交流之后，辛芙开始说正事，“以后我不能住在这里了对吗？”
    宋诚避开她的目光，故作镇定地说道：“这套房子是我和你妈的共同财产，办理离婚之后，会尽快卖掉。”
    辛芙丝毫不意外，这对夫妻自私至极，不止好几个月没给过生活费，从一开始就没有跟她说过要离婚的事，如果不是她回来正好撞见他们，说不定等他们把房子卖了，自己都还不知道。
    “阿芙，这是没办法的事，”林芸见女儿不说话，开门见山道：“房子和车子都是夫妻的共同财产，必须要分清楚。”
    “我知道，我问的是我以后住在哪里？”
    林芸被问地哑口无言，她根本就没想过这件事。
    “租个房子吧，”宋诚迟疑片刻，沉声说道：“你不是要高考了吗？等成年就是大人了。”
    言外之意就是不再管她。
    辛芙被他们的冷血和无耻惊到，怪不得小说里从来没提过这对父母，完全就是一对人渣。
    “我知道了。”辛芙点了点头，没有像之前那样痛哭流涕，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爸爸妈妈，你们什么时候离婚？”
    “明天吧。”林芸犹豫着说道。
    “好，”辛芙看着放在手边的背包，“我明天就要搬出去吗？”
    明明是平静至极的语气，却听得两人颇不是滋味，“也不用那么着急。”
    “着急的，”辛芙面不改色地盯着他们，“我不能再成为爸爸妈妈的阻碍了。”
    说完，她还取出背包里的本子，询问他们这些年给自己花过多少钱。
    “爸爸，你应该是知道的对吗？”
    大手大脚的林芸或许不清楚，宋诚不可能不知道。
    “你记这个做什么？”他有些不悦地问道。
    “等我将来有能力了，就把钱双倍还给爸爸妈妈，你们带我来到世上，为我耽误这么多年，我应该感恩。”
    看似乖巧懂事的话语，却听的人眉头紧皱。太刺耳了，她这是要跟他们划清关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宋诚脸色难看至极。
    “爸爸，”辛芙不紧不慢地提醒他：“你这学期已经没给过我生活费了。”
    宋诚张了张嘴，终究是心虚，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最终，辛芙在本子上记下了一个对现在的她来说过于庞大的数字。
    她让宋诚和林芸签字按手印，承诺在未来十年之内把钱还给他们。
    林芸整个过程都是蒙的。
    她看着瘦小的女儿，只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浊气，如鲠在喉。
    她想说，孩子出生在世上，父母养育长大是人之常情，她不用计较这些。
    然而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她真的不在乎这点钱，又怎么会快半年都对女儿不闻不问？
    “好了，”辛芙把本子收起来，看着眼前的父母，“谢谢爸爸妈妈。”
    她也没问自己户口留在谁那里，反正他们也不会再管自己了。等她成年了，肯定要想办法把户口分出来。
    辛芙提着背包回了房间，林芸和宋诚坐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为什么，两人竟然没了之前那种要把对方撕碎的怒意。
    “就这样吧，”沉默良久，林芸冷冷说道：“明天早上十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说完，便急匆匆往外走去，仿佛身后有怪物在追。
    宋诚看着她仓皇的背影，没多久也拎着外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