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西服,锃亮的皮鞋,在校园里显少见到,但也不足为奇,游书朗加快脚步,错身越过了这人。
“游主任吗?”
脚下一顿,游书朗寻声回望。
白西服热络地凑上来,双脚踏上了游书朗铺在身前的影子:“真的是你,打你电话怎么不接?我等你很久了。”
第一时间,游书朗是想皱眉的,但又理智地压平了纹路,淡淡的开腔:“薛副总,好久不见。”
职工食堂的角落,坐着游书朗和薛宝添。
薛宝添一身白色西服十分乍眼,加之又自带暴发户气质,妥妥的收割了一波目光。
游书朗将餐盘推到薛宝添面前:“学校的饭菜不如餐厅,薛副总多包涵。”
“知道,我也不抱什么希望。”薛宝添的眼睛泛着贼光,“我就是从来没在学校吃过饭,新奇。”
他拾起筷子,又问:“没有餐布?”
见游书朗摇头,“啧”了一声,起身脱了西服。
游书朗曾与薛宝添一同吃过饭,对他的挑剔矫情印象深刻,山珍海味也要挑挑拣拣,入口没多少,骂的比吃的还要多。
此时却是拉开了架势,风卷残云般地吃了个干净,最后一口汤被咽进肚子,薛宝添才开始嫌弃:“这清汤寡水的,果然一般。”
“薛副总,找我有事?”
除了应酬,游书朗不愿在吃饭的时候谈事,但他不想与薛宝添久耗,便引着他谈了正事儿。
不过他还是不了解薛宝添,没有什么正事儿能让薛宝添专程跑来,又一直久等。
“你知道吗樊霄垮了!”
游书朗神色如常地喝了口果汁。
“对对对,你肯定知道,他家的事儿闹得那么大,你俩又是那种关系,怎么能不知道?”
指节敲了几下桌子,游书朗虽口吻平和,却目露警告:“薛副总,注意场合。”
薛宝添表示认同,猫下腰,压低声音:“那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回来了?一点身家都没有了,最近在跑销售,骑个破摩托走街串巷,身上那身行头加起来我看都不足这顿饭钱。”
他啧啧几声,表面唏嘘,眼睛却大放异彩:“他以前那么霸道,处处踩人一头,可以说是树敌无数,原来他有钱有路子,大家忍着他,恭敬他。现在他屁都不是,熟人见面,哪还由得他嚣张,被人当面贬损挤兑的,哎哟,可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游书朗没抬头,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薛宝添似乎也不在乎什么回应,继续说道:“昨天他去我们药店了,想把他手里的药在我们店里上架。”
薛宝添一拍大腿:“我想着这机会不就来了吗?风水轮流转,你樊霄也有落到我手里的时候!”
“我以前只能看着他脸色行事,巴巴地恭维着,他心情好,叫我声太子爷,心情不好,脸子撂得比谁都快!如今也轮到他看我脸色了!”
有相熟的人从身边经过,游书朗微笑地打了招呼,笑容收得很快,落回薛宝添脸上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薛宝添摸出一支烟,没等游书朗说话,他便抢先一步:“知道,这地方不能抽烟,我就拿着,不然心烦。”
游书朗继续吃饭,咀嚼的间空随意问道:“你都把樊霄踩在脚下了,有什么好心烦的?”
“真踩在脚下我就不心烦了。”薛宝不爽,“昨天……昨天我在办公室都演练一遍了,可真见了樊霄,草,我他妈……没敢。”
薛宝添挪动屁股,换了个姿势:“你知道吗?他就穿那身破衣服往那一站,笑么滋儿的看着我,我就觉得他没憋好屁,保不准留着什么后手呢!”
“草,喝的我两千块钱一两的好茶,还说没你游主任的茶好。”薛宝添扬了扬眉,“一会儿游主任请我喝杯茶呗,让咱也尝尝好茶是啥滋味。”
游书朗放下筷子,结束了用餐,再次问回了刚刚的问题:“薛副总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薛宝添有些奇怪:“樊霄回来了,而且是那么落魄地回来,难道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游书朗笑了一下:“薛副总觉得我应该有什么想法?”
“报复啊!”薛宝添差点拍桌子,“他当初不是强迫你的吗?原来拿他没办法,现在正好是报仇的机会。”
薛宝添磨牙:“我家那个要是落魄到任人可欺,我tm弄死他,让他跪在地上叫我爷爷。”
“你家那个?”
“啊……”薛宝添想扇自己嘴巴,“游主任,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
游书朗拿薛宝添有些没办法,只好顺着他的话问:“要怎么报复?”
薛宝添拿着香烟隔空点点游书朗:“你呀,就是太善良。看看人家白三秒,卯着劲儿要报复樊霄呢,也不知道他们结了什么梁子?”
“白宇鹏?”
游书朗想到了坐在卫生间中半身是血的那个人,樊霄正是联合了他,才掩盖了罪行。那日,樊霄将白宇鹏打得半死,在自己面前赚足了好感,也正是那件事后,游书朗才与樊霄真正的亲近起来,允许他以朋友的身份走进了自己的生活。
食堂的窗沿上总有麻雀啄食,游书朗望着它们,平淡的说道:“欠什么便还什么,也算公平,最坏不过被一顿打罢了。”
“一顿打?”薛宝添嗤了一声,“游主任想得还是太简单了,我听说他们这次想玩死樊霄。”
窗沿上的麻雀扑棱棱的飞走了,修长的手指一卷,握掌成拳 ……
下午上了两节课,导师点人回答问题,游书朗破天荒的没给出正确答案。
导师玩笑:“你们的游叔叔终于给你们留点活路了。”
游书朗在班级里年纪最大,起初大家还正经的叫游哥,后来不知哪个女孩撒娇的叫了声“叔叔”,这称呼就传开了。
游书朗十分不喜这个称呼,会让他想到陆臻,他纠正了多次,却收效甚微。
今天心里不痛快,众人的笑声中,他缓缓开口:“以后大家别叫叔叔了,床上被人这么叫过,所以听着别扭。”
笑声收得很快,一室鸦雀无声,不过片刻高高低低的“卧槽”此起彼伏,连六十多岁的导师也假咳了几声,勒令:“以后都不许叫了,大家都是同学,叫游同学。”
第93章 十分钟
下了课,游书朗又进了实验室,前半程时常出神,后半程接连出错,一个基础性数据反复测算了三次,才得出了正确结果。
在田小恬又一次看过来后,游书朗放下了手中的试剂瓶。
“有点不舒服,今天先走一步,辛苦你们了。”
项目进入攻坚阶段,最近常常加班,游书朗雇了短期育儿嫂,接送添添,照顾起居。
他向来早来晚走,承担了很多繁重的工作,今日反常早退,大家都有些担心。
“我没事。”换过衣服,游书朗安抚众人,“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从实验室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公交站距离有点远,需要步行十分钟。
因为是城郊,等车的人不多,游书朗靠着站牌抽烟,思绪随着指间的烟雾散开,再回神已经错过了一班车。
下一班要间隔十五分钟,也可能二十分钟。
拿出手机,游书朗看了看时间,收起手机,他告诫自己,不要再看时间了。
游书朗坐过了站,发现时是八点零七分。
车门打开,他坐着没动,任由自己错了下去。
车外夜色浓重,车窗上隐约映着他的影子,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平和得近乎麻木。
忽然有摩托车从后面驶来,起先与公交车并驾齐驱,后来加足马力,一声轰鸣,窜了出去。
车很新,又漂亮。比樊霄那台好太多。
游书朗下意识的再次看时间,八点十三分。
抓着手机的手暴起青筋,他极力地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文字,但它们却以强硬的态度在脑子中排列组合,形成一句直白易懂的话。
“晚上八点半,丽都,白三秒设了局要玩死樊霄,游主任,想解恨就来看热闹,到了call我。”
信息是薛宝添下午发来的,游书朗只看了一遍就删除了,讨厌的是…记住了。
八点十五分,公交车再次滑入站台,车门打开,到站的乘客鱼贯而下,半分钟后,气阀声响起,两扇车门缓缓滑向彼此。
“等等,我要下车!”
游书朗猛然从座位上站起,几步奔到门旁,手掌伸进缝隙,阻挡着即将关合的车门。
司机嚷了一声,气急败坏地按下开门键,游书朗的手被短暂地夹了一下,但他没时间理会疼痛,快速冲下了公交车,拿出手机拨通了樊霄的电话。
关机。
再拨,还是关机!
游书朗反复拨着那组号码,每次听到的都是甜美却机械的女声。
他的神情逐渐焦躁,再一次拨通无果后,伸手去截出租车,好在是繁华地段,车不难打。
上车报了“丽都”的名字,游书朗又给薛宝添打电话。
这回通了,却无人接听。一首闹腾的彩铃,游书朗听了四五次,依然没等到对方的声音。
用手抹了一把脸,游书朗疲惫的说道:“师傅,能快一点吗?”
丽都处于灯红酒绿之地,也可以说有了丽都,它的周边才有了灯红酒绿。
这里游书朗熟悉,做办公室主任时,宴请后常常带客人在此消遣,荤的素的,雅的俗的,这里都有,任人择选。
下了出租车,游书朗又拨了一次薛宝添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通话自动挂断,横亘在屏幕上的阿拉伯数字跳入眼帘,八点四十七分。
游书朗快步走入丽都,见了当班经理直接问道:“白三少在哪间房?”
经理一怔,眼珠晃了晃:“请问先生贵姓?”
当班经理面生,游书朗隐去了脸上的急迫,略略沉吟后给出了答案:“姓樊。”
“樊先生稍等,我去查询下房间。”
说是查询,其实是打了个电话,应是得了应允,当班经理挂断了电话后,笑容满面的引着游书朗七拐八拐走到了最角落的一间包房。
“樊先生,三少在里面等你。”
游书朗转头看了一眼深邃的走廊,才点点头,推开了豪华包房的门。
“让我们隆重欢迎樊……”
十分浮夸的白宇鹏,鼓掌的双手停在半空,瞪大眼睛看着推门而入的游书朗。
“怎么是你?”他往游书朗身后看,“樊霄呢?”
樊霄不在?游书朗一颗心落回了肚子一半,眼神一扫,包房的情况掌握了七七八八。
四面佛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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