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狄思科说:“我很想详细了解内地投资环境的真实情况,但今天时间有限,这是我的名片,咱们约个时间改天再聊吧?”
狄思科连忙拿出自己的名片,与对方做了交换。
*
参加一场商行的周年庆典,狄思科的最大收获就是收到了一沓子花花绿绿的名片。
晚宴结束后,也有当时聊得比较好的人,通过电话或电子邮件与他进行了联系。
不过,当时态度很诚恳的王生,在接下来的一周内却并没有联络过他。
狄思科暗道,也许这就是大人物的天赋技能,甭管当面多亲热诚恳,转过身就可以把人忘在脑后了。
郭美凤出去跑了几天龙套后,终于有了档期,可以去大屿山寻找妹妹的线索了。
由于路程太远,又需要坐船,他们这次没带孕妇,只母子二人去码头做船,前往大屿山。
给他们打电话提供线索的,是当地的一户渔民。
声称在二十多年前见过寻人启事上的女人。
母子俩上午出发,按照对方提供的地址长途跋涉,下午才找到那位给他们打电话的海叔。
郭美凤将妹妹的那张半身照拿出来,让海叔再仔细看看。
狄思科问:“海叔,你真的见过照片上这位女士吗?”
“见过,”海叔叼着烟,一边整理渔网,一边分神看了一眼照片,“我记得她叫阿云,当年在我家住了两个多月,害得我那个痴线弟弟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三十多岁才娶老婆。”
“……”狄思科试探着问,“那您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嘛?”
“不知道,”海叔摇头,“说是去找她丈夫了,走了以后就没再回来。”
第91章
登报寻人以来, 海叔是唯一提供了真实线索的人,母子俩当然要尽量问出更多有用信息。
“海叔,阿云怎么会在这里住那么久?她当时受伤了吗?”狄思科问。
小姨偷渡来港岛是为了与王政安团聚的, 若不是受了伤, 怎么会在渔民家里耽搁两个多月?
“也不算受伤吧, 就是染了风寒。”海叔回忆道,“那段时间的人蛇很多, 元朗海岸线查得严, 蛇头不想冒险,就把人都转运到大屿山这边。但是他们的船不肯靠岸,距离岸边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就把人放下船,让他们自己游上岸。”
来港岛有段时间了, 郭美凤已经知道人蛇和蛇头是什么意思。
前者是非法偷渡客,后者是靠组织非法偷渡赚钱的人。
海叔的国语不标准,但郭美凤勉强能听懂,闻言不由急道:“美云不会游泳!”
“嗯, 那一批被放下海的很多人都不会游泳, 我们在岸边上工,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生命被活活淹死, 只好下海帮忙捞人。”海叔缓缓道,“当时是冬天,阿云被捞上来时染了风寒,再加上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养了两个月才有所好转。”
郭美凤眯着眼睛问:“她跟你们说自己产后体虚吗?”
“没有, 是我们的老村医给她摸脉时摸出来的,阿云当时身体不好, 情绪也不好,风寒刚好转就想离开。老村医劝她多休养一段时间再走,小命要紧。”
狄思科已经听傻了,转向郭美凤问:“妈,我小姨还生过孩子?什么时候的事啊?”
敢在二十多年前未婚生子,小姨可真够猛的。
“嗯,生了一个女儿,比你提早两天出生。”郭美凤有点伤感地说,“不过,刚生下来就没气了。”
“那我小姨也太惨了,”狄思科感叹道,“这么多年我们居然从没听说小姨有过孩子。”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哪个大人会跟你们这些毛孩子说呀!万一被你们顺嘴秃噜出去,全家人都得跟着吃瓜落。”
狄思科挠挠下巴说:“那你们真够厉害的,我小姨挺着大肚子,居然连村里人都被瞒住了。”
郭美凤本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闻言便解释一句:“她怀孕的前几个月是在冬天,穿着大棉袄看不出什么。后几个月肚子实在藏不住,就不让她出门了,正好在家看着刚会走的大山和小山。”
大山小山是两个舅舅的儿子。
狄思科颇感奇怪地问:“你们这么藏有什么用啊?孩子生下来,要是还好好活着,岂不是照样要被人发现!”
“你姥姥把我接回家了,等到两个孩子都落地以后,就说我生了一对双胞胎。”
狄思科:“……”
他姥姥有个早逝的双胞胎妹妹,若说郭美凤也生了一对双胞胎,兴许还真能蒙住村里人。
母子俩还想跟海叔多打听些信息,但海叔已经把他知道的有用信息都掏干净了。
“我当时已经结婚了,跟阿云接触不多。倒是我阿妈和弟弟经常陪着她。”海叔唏嘘,“我们兄弟时常去舟山那边打鱼,会讲些国语,但我阿妈不会。阿云很聪明,离开大屿山的时候,已经能用白话跟我阿妈交流了。”
狄思科请求道:“海叔,我们可以跟您母亲或弟弟聊一聊吗?”
“我阿妈过世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弟弟吧,当年还是他送阿云去市里的。”海叔迟疑道,“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把阿水喊出来,尽量别被我弟媳撞见。”
狄思科:“……”
看来人家媳妇对老公的过去很清楚。
而且还很介怀。
水叔被兄长喊出来,刚与狄思科碰面,就打量着他的五官说:“你跟阿云长得很像。”
“我是她的外甥,很多见过我小姨的人,都说我们长得像。”
水叔端详片刻,便收回了视线。
“水叔,听说我小姨是被您送去市里的,”狄思科客气地问,“您能跟我们讲讲当时的情况吗?”
“阿云说她夫家是从内地来港岛投奔大伯的,她身体恢复以后,想按照地址自己找过去。不过,她其实还没完全恢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精神也不大好,有时跟我们说着话就会无缘无故地哭起来。我阿妈不放心她一个人上路,刚过完春节就让我送她出岛,要是没找到人就再将阿云带回来。”
郭美凤问:“她找到人了?”
“嗯,我陪她一起找过去的,”水叔不屑地摇头,“她男人不行,到了港岛就另娶老婆了。”
他要是能娶到阿云那样的老婆,绝不会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郭美凤瞪大眼睛,声音都有点发颤,“美云见到那家人了?那姓王的没给美云安排个去处吗?就让她自己一个人走了?”
她妹妹只身一人从北京跑到港岛来找王政安,哪怕王政安另娶了老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该帮帮美云吧?
一个漂亮女人孤身在外,会遇到多少危险是可想而知的。
“没正式照面。”水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这事都怪我。我身上有鱼腥味,穿的还是粗布短打,大户人家的门房不肯让我们靠近,我就陪着她在外面等那男人。从中午等到晚上,才把人等回来。不过,那男人下车的时候,还搀着一个肚子挺大的孕妇。阿云望见以后就没上去相认。”
郭美凤皱眉问:“只远远望上一眼,就能确定那是他新娶的老婆了?万一是他家亲戚呢?”
“我们跟佣人确认了,那是他家三少爷和三少奶奶,三少奶奶是闯门喜,进门当月就怀上了,人家家里长辈都挺高兴的。”
郭美凤:“……”
以美云的脾气,要是知道王政安已经娶妻生子,八成不会再跟王政安见面。
狄思科倒是不在乎王政安娶没娶老婆,生没生孩子,他比较关心的还是小姨的下落。
“水叔,发现那人已经娶妻以后,我小姨既然没跟您回大屿山,那说没说过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当时精神恍恍惚惚的,我瞅着不太对劲,想带她回大屿山。不过,她没答应,只让我陪她去警署办了一张身份证明,然后找了间旅馆住下。我怕她做傻事,那两天一直守着她。但是,我后来出去帮她买吃食,再回旅馆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水叔见他们神色紧张,又安慰道:“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我回去的时候,她那只手提箱也不见了。那里面有她的钱和毕业证,她跟我阿妈聊天时说过,她是大学生,可以凭这张证书在市区找到一份体面工作。”
而且阿云还给他留了一根小金条。
这就说明她离开时是自愿的,不是被人强迫的。
水叔心想,阿云可能是想独自静一静吧。
线索就断在了这里,水叔此后就再也没见过郭美云了。
将能打听的都探听清楚了,郭美凤将她身上仅有的一千块港币都给了水叔,感谢他们当年收留照顾郭美云。
不过,水叔坚决不肯收,只说当年已经被感谢过了。
送这对母子去坐船的时候,还在叮嘱,若是有了阿云的消息,也请给他报个平安。
返程的途中,郭美凤一直情绪不高。
狄思科几次尝试挑起话题,说说天气风景什么的,都以失败告终。
最后,只好搂着她的肩膀,安抚道:“今天走这一趟收获还是很大的,至少可以确定,小姨当年没有遭遇生命危险,估计现在正在某个地方享受生活呢。”
以当年那种情况,小姨得知王政安另娶后,不太可能重新返回内地。
她以病逝的名义从老郭家消失,若是从港岛兜了一圈以后再回去,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那结果就是,全家人都会被她牵连。
所以,狄思科觉得,小姨要么还在港岛,要么是离开伤心地,去别处生活了。
郭美凤没什么精神地说:“你小姨心气高,被王政安弄这么一下子,身边连一个能安慰她的亲人都没有,我怕她会想不开做了傻事。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放她离开北京。”
“那我姥姥姥爷当年怎么会同意让小姨自己来南边呢?”狄思科问。
郭美凤面无表情地说:“不让她走也不成了,她生完孩子以后,就成了精神病。”
狄思科:“……”
这到底是骂人话,还是真的确诊精神病了?
“她刚生完孩子那会儿还挺正常的,过了一个多月以后,就总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摔东西,还动不动就流眼泪。你姥姥以为她想孩子了,就把你抱过去,让她帮忙看着,转移一下注意力。”
“我小时候长那么好看,应该有点作用吧?”狄思科试图活跃气氛。
郭美凤摇头,“你小时候好看什么啊,一点也不管用。”
老五在她那里呆了一天,差点被饿死。
脸都哭紫了,也不见美云搭理一下。
她两个弟妹觉得这样不行,就赶紧把老五抱回她屋里了。
“你小姨那会儿动不动就哭一通,有一次还差点跳进河里。你姥姥姥爷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就带着她进城看大夫了。”郭美凤气呼呼道,“结果那庸医说你小姨得了精神病!”
狄思科:“……”
“精神病我们见过呀,隔壁村就有一个,那是能张牙舞爪伤人的,你小姨这种算什么精神病呀!”郭美凤哼道,“回家以后你姥爷就问她到底想干什么,有要求就提,别搅得家里都不得安生。”
那会儿城里已经开始闹革命了,公社也三不五时地开会。
她爸是生产队会计,对外面的事非常关注。
所以,当美云提出要去港岛找王政安时,她爸没死命拦着。
别问我谁是迪斯科[八零] 第1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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