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晨心想糟了，连忙去护士站查了朱大勇登记的信息，找到了家庭住址。
    两人乘车赶到位于城外一座立交桥旁，数十户人家错落其中的朱家院。
    道路并不宽敞，碎石满地，偶有一两声喊叫声从高矮不一的楼房里传来，走到第一个十字口，右转第三家。
    这三层楼高的土房上，有用白色小石块摆成的1996字样，看来这栋楼是1996年修建的。
    由四扇木门两两拼接起来的大门正敞开着，门口、客厅内，都站满了人。
    二楼阳台上，也站着七八人，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
    段晨定睛去看，黄天一也在那二楼阳台上，不过人靠在门框上，手里叼着一根烟，眯着眼看着前方。
    好似看到了他们，黄天一转头瞥了一眼，随后便直勾勾望着李嫣然出神。
    人群聚集着，他们也不好挤进去，听他们谈论的话，综合起来，也就是一件事：朱家老头死了。
    此时尸体还在二楼上，等着殡仪馆的人过来，装进棺材里。
    对于是火化还是打一个木棺材找块地埋了，人们各据一词，说的火热。好像这朱家老头，是他们家的老人一般。
    其实说来也是如此，这朱家院也不大，全都是姓朱的，邻里街坊少说一起相处了将近二十年，多多少少，都是一大家子了。谁家出了什么事，不用一天，小半个上午就能全传开了。
    二楼上，黄天一走进房间，从楼上下来，穿过人群，走向段晨这边。
    而那阳台上的七八人还在低语着，没了外人，他们讨论的话题也变得私密。
    他们是朱大勇叔叔辈的，大多六十多，年纪最大的大伯，已经七十三岁。他手里掐着一根快要烧到烟嘴的烟，低声交代道：“你们都注意了，现在老三走了，好的坏的，都随他去了。”
    “那些东西……”
    “先让它放在那里，等白事办完了，老四和老五，找个雨夜，到西坡的土疙瘩里，沉了。”
    “嗯。”
    “……”
    楼下，黄天一又点起了一根烟，对段晨抬了头下巴，问道：“怎么你也来了，门诊室来病人了怎么办？”
    段晨耸耸肩，反而问道：“朱圆圆在哪呢？”
    黄天一转过头去，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一般，对他们招了招手。
    挤着人群进了朱家大门，越往里走，越感到一股阴凉的风带着腐朽的味道，从后面的天井吹来。
    走过一条不算长的走道，看到了略显昏暗的天井，葡萄枝挂满了铁架，细碎的阳光从中照射下来，没进去都能感受阴凉，在这燥热的夏天，显得十分少见。
    天井中央是一口井，从轮廓可以看出，当初修砌它时，花了不少功夫。井上还挂着一根绳子，一路延伸向幽深的井中。绳子末端，挂着一个木桶，时不时还能听到水将它推动，碰到井壁的声音。
    天井最里面，左手边，一个几乎半黑的走道内，还有一扇玻璃门，墙上贴着牌子：卫生间。
    黄天一指了指里面，段晨皱起了眉头，正要去打开玻璃门，身后穿来一声压低了的喊叫。
    “你们是干什么的，开门干什么？”
    来人是朱大勇，但好像换了个人，身上衣着严实地就像天气很冷一般。他看向段晨，就像根本不认识。
    “是那个孩子的父亲？”李嫣然低声道。
    段晨点点头，沉着脸看向他。把自己的孩子关在卫生间，这样的事，虽然听说过，但现在亲眼看到，还是感觉不真实。
    “走啦，走啦，我们是来找厕所的。”黄天一打了个圆场，向外指了指：“算了，我们去外面的公共厕所。”
    三人走出天井，走道内，李嫣然低声道：“我们需要一个机会，根据你跟我说的推测，这朱家，必须整个搜查一遍。说不定能找到罪证。”
    段晨点点头，向后看了一眼。朱大勇不见了，厕所的门打开着，花洒喷洒的水声猛烈拍打着什么。
    回过头，看向依然拥挤的大厅，各种面孔都有，笑容或泪水，生气或高兴，全都聚集在这里，混合着腐朽的味道，让他有些头晕。
    突然身后穿来一声惨叫：“贱种，敢划老子！老子打死你！”
    “小心！”走在后面的李嫣然突然叫到。
    噗，还未等段晨反应过来，眼前便多了一个满身水滴，骨瘦如柴的身形。是朱圆圆。
    她手里拿着一个平口螺丝刀，此刻已经刺入走在最前面的黄天一后腰上。
    段晨连忙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扭动手柄，同时扳开她的手，将两只手臂死死扣在其身后，让她再怎么挣扎也逃不脱，动不了。
    “老不死的，哈哈，老子终于杀了你了！哈哈……”
    “老子杀了你了，哈哈哈哈……”
    她癫狂地吼叫着，就算段晨抱着她，也觉得格外吃力，像是抱着一头倔劲上来的牛犊。
    “啥情况？这疯丫头又发疯了？”
    “杀人啦，这丫头还是走了她老朱家的……”
    “有外人在，别瞎说！”
    李嫣然目光一闪，心里重复道：“老朱家的……老路？”
    黄天一惊恐地捂着腰，疼痛瞬间涌入大脑，嘴不受控制地呜咽起来，右手掌上能感受到大量温热的血液通过伤口涌了出来。
    “为什么是我？”
    他靠着墙，在围观几人的搀扶下，支撑着身体，嘴里有气无力道。
    可是那尖瘦的小脸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狰狞笑容，哪里有一丝神智、一点这个年纪小女孩该有的懵懂与天真。
    一切的一切，都像现实编制的罪恶之网，他的命，在这一刻与死神重合。
    “别动，我是警察！”
    李嫣然猛地一掌，拦住手拿杀猪刀的朱大勇，身体向后退了数步，与他保持数米距离，谨防他本就不稳定的神经，突然错乱，把她当成敌人。
    “警察？”
    “难道他们注意到老三了？”
    听到喧哗声，从楼上跑下来的朱重新心中一惊，看向与朱大勇正对峙着的李嫣然。
    “大勇，把刀放下！”
    他快速走过去，抽出了朱大勇手中的刀，丢到一旁柜台上。
    “黄医生受伤了，你们一个个别愣着，120打了吗？”
    他虽年岁已有七十三，身子骨倒很硬朗，声音也洪亮沉稳，几句话，就把刚才混乱吵闹的场面震地安静如常。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段晨身上，露出一丝一闪而过的惊讶。
    “竟然一人就能制住这疯丫头，底子不弱！”
    而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正眼去看朱圆圆，仿佛，她不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