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夜雾弥漫,季竟遥一路风驰电掣开回别墅区。
他没回季家,而是走进那栋外表破旧,久未修葺的三层斜顶别墅。
别墅外墻虽然老旧,但内部一尘不染。
季竟遥不用开灯也能大步流星走上楼,推开那扇他小时候曾来过无数次的卧房。
卧房比夏寧现在住的大两倍,床摆在正中,罩着防蚊的床纱,对面是梳妆台,左边是衣帽间,右边是落地窗,落地窗外有个半圆形阳台,以前他跟夏寧就坐在那里写作业。
季竟遥在阳台白色椅子上一坐就是两个小时,与寂静的夜融为一体。
另一边,夏寧吐完之后已经精疲力竭,双脚发软,躺在沙发上像条濒死的鱼。
她望着天花闆,不停叹气,心里烦得睡不着。
手机「嗡嗡嗡」作响,夏寧摸到手里,对方却掛了。
夏寧也懒得回电话,扔开手机,手机又在「嗡嗡」响。
她懒懒拿起来,对方又掛了。
这是玩谁呢?
颓废的夏寧一下斗志满满,拿着手机,等着对方再打过来,迅速接听。
「季竟遥你有病啊,打了掛,掛了又继续打,大半夜你到底你想怎样。」
「不知道你睡没睡,就试试。」他声音半死不活的。
夏寧气得翻白眼,暴躁道:「那我现在没睡,你有事就快点说。」
「今天那个男朋友,你喜欢吗?」
「季竟遥,从我家破產之后,我就是个普通人了,跟你们不是一路,也不想跟你们这些上流人士有任何牵扯,你这么聪明,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季竟遥久久没说话,后来幽幽地说:「我知道了,早点睡吧。」
寒风凛凛,夜雾笼罩繁华都市,没有一丝亮光的别墅如同无人旷野,季竟遥坐在阳台怔怔仰望星空,桌上新开的洋酒喝下去一半。
*
夏寧决定要跟这帮不知人间疾苦的资本家一刀两断。
人穷志不短,她的人生她可以毁,但绝对不能毁在其他人手里。
打定主意后,夏寧重燃对生活的热情,早上买了四个包子,两杯豆浆,最后一杯豆浆实在喝不下去,送给李然这个幸运儿。
李然喝着豆浆,两眼圆睁,「你今天略有不同啊,美少女。」
「是吧」夏寧一撩长发,「我决定了,从今天起开始社交、逛街、交男朋友,拥抱美丽的生活。」
「这就对了,你把自己闷在家里,那不是浪费青春吗,晚上正好我约朋友吃饭,一起去。」
「朋友?」夏寧两眼放光,「男的女的,单身还是已婚?」
李然傲娇道:「当然是单身,少年我不跟已婚的纠缠。」
夏寧忽然灵机一动,「李然,你手里还有没有单身男青年?给我介绍介绍唄。」
「干嘛?」李然用眼尾扫她,「你不是对男的不感兴趣吗?」
「那是以前,你就当我现在弃道还俗了。」
李然憋笑,女王似的说:「那好吧,看你怪可怜的。你註册一个交友软体,然后跟人家慢慢聊。」
「那不太适合我。」
夏寧想想就头皮发麻,那些上来不是约x就是聊x,她会拿刀砍人的。
「有没有靠谱的,可以结婚的那种。」
「你想结婚?」李然吃一大惊。
夏寧点点头,两眼真诚无害。
李然摸摸她额头,「你没事吧,恋爱都没谈过,直接要结婚。」
「反正谈恋爱也是为了结婚,我先把婚结了,恋爱可以慢慢谈,不行就再离唄。」
当务之急,她必须有个男朋友,而且很快能结婚的。
李然拿出一副大为震撼的表情,然后竖起大拇指。
「寧儿,没看出来你是这么莽撞且有规划的人,你老实说,不会是怀孕了想找个冤大头当接盘侠吧。」
「呸呸呸」,夏寧挺起腰身,捂着平坦小腹,「绝对没有,我只是单纯想结婚。」
「那好吧,我感觉你也不会。」
从夏寧来公司实习到现在,他们两个从来都形影不离,很清楚夏寧的为人,应该做不出这种事情。
「晚上八点,如姐酒吧有单身相亲活动,你可以去看看。」
「又如姐酒吧。」但愿不会那么倒霉再碰到季竟遥,上次太糗了。
晚上下班,夏寧特意回家换件衣服,李然在楼下等着,两人一起去酒吧。
「打扮这么漂亮。」李然惊艷「嗬」一声。
长款驼色薄款大衣,里面白色毛衣加黑色高腰牛仔库,平日肆意披散的头发往上一扎,额发散落一缕在脸颊,鉆石耳钉闪闪发光,完全像换个人。
「这就对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就该这么漂漂亮亮的,一会跟如姐借个化妆品,再涂个口红,肯定迷死一票男人。」
夏寧笑笑,这回她可是加足马力,必须要找个男人把男朋友的坑位堵上,然后再考虑结婚,离婚。
到了酒吧,如姐冲李然职业微笑,看到夏寧时赫然一惊,对李然说:「你什么时候换口味啦?」
「如姐你可别冤枉我,你好好看看她是谁。」
如姐定睛细看,半天才认出是夏寧,眼睛瞪大,「寧儿,你这是?」
「相亲。」夏寧直接把目的告诉她。
如姐笑笑,把一张空白心形立式卡片递给她,「写上自己的基本信息,等会活动就开始了。你坐下之后就把卡片摆上,然后跟对方聊聊天,不合适就换另一个桌再聊。」
这不就是车轮式相亲吗?夏寧听懂规则之后就拿着信息卡走进酒吧。
参加活动的超过百人,幸亏如姐酒吧够大,一张张双人小圆桌中间摆放一支玫瑰,酒水需要自费。
夏寧一共见了四个人,差点三观不保,精神失常。
第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第一句就问夏寧是不是经常来酒吧。
夏寧含蓄说:「也不是,偶尔来一趟。」
「是吗?我看你跟老闆娘很熟悉,常来就常来,没必要遮掩,我不是那种思想保守的人,我就常来,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夏寧:「.....」
第二位是个年上熟男,相对有些绅士风度,但不多。
各自问好之后,他说:「夏小姐很漂亮,为什么没有男朋友呢?我比你大十岁,实话实说,我很着急结婚,如果你觉得我没问题,明天我们就去办理结婚。」
夏寧「呵呵呵」,说不出一句话。
第三位是西装男,一上来没说话,先对她目光扫描一番。
夏寧被看得心里发毛,「先生,您怎么称呼?」
男人不答,反说:「我以为摄影师的审美会高于常人,没想到夏小姐品位这么随和。卡片上写你是国内名牌大学毕业的,当初为什么不出国深造呢?以你现在学歴,并不算高。恕我直言,以后事业愿景也会很堪忧,美貌不能当饭吃,女人还是要学会积纍,如何自我升值...」
夏寧没心没肺点头,内心:你大爷的!
第四位:略!
晚上回去,夏寧宛如从沸腾的油锅里爬出来,进门就把鞋甩掉,躺到沙发上寻求心理安慰。
「这世界怎么了,让我遇到个正常人就这么难吗?」
夏寧对着沙发哭唧唧,觉得少点什么...抱枕,下次买两个大熊回来,这样更舒服。
「叮咚~」一声。夏寧赤脚去开门,才打开一道缝,看到一双义大利定制款黑色皮鞋,二话不说就关门。
季竟遥一手把住门框,门闆正好夹住手背,尽管如此,季竟遥竟然一声不吭,也不收手。
夏寧瞪眼大喊:「你干什么?手不想要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这是我家,我有权利不让陌生人进来。」
「我是陌生人?」
季竟遥用一种受伤的眼神看她,夏寧顿时理不直气也不壮了,「不算,但是不能进来。」
夏寧用腿抵住门,半步不肯退。而季竟遥手都夹青也没有抽手的意思,「我是不是错什么了?」
「你什么都没错。」夏寧也讨厌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拉扯不清,干脆一鼓作气直说:「季竟遥,我觉得最近我们来往太频繁,还是以前那样好,逢年过节问候一下,知道对方还活着就行了。你一个大忙人,天天往我这跑,你不纍我都纍了。」
季竟遥註视她数秒,「所以你觉得我活着可以了,是吗?」
「对」夏寧註意力全在他挡门的手上,傻子吗?再夹下去,这只手会残废的。
「我会在新闻上多关註你的。」
季竟遥的手还是不肯拿开,夏寧于心不忍,一根根抠开手指,「嘭!」关门。
好一会,夏寧莫名恐慌的心才在秒针的「嗒嗒」走动中恢復寧静。
冬天的第一场雨来的很突然,夏寧清晨一醒就发现玻璃上都是雨花。
时间紧迫,她把小多肉暂时挪到窗户里面,匆匆忙忙去上班。
兴许是因为下大雨,早餐车没来,夏寧到便利店买盒牛奶塞到包里,转头,路边停着一辆黑色汽车。
刚才她也註意到这个车,不过没看里面的人,现在看清了。
季竟遥坐在驾驶座,面色灰白,直长的眼睫毛偶尔疲倦眨动,车顶上有湿噠噠的落叶,应该是一夜都没走。
夏寧装作没看见往前走,结果黑色汽车立马发动跟上。
天气好冷,夏寧用红色围巾包裹住半张脸,心里堵堵的。
她猛地停住脚,汽车也剎住。
下一秒,夏寧转身走嚮汽车,粗鲁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温暖的车厢里没有人开口说话,季竟遥驱车缓慢行驶,试图把这一分鐘的路程拉长一些。
夏寧没阻拦,一分鐘等于六十秒,不够喝一杯咖啡,不够释怀一段恩怨,不够发展一段恋情。
总之干什么都不够。
季竟遥似乎也懂,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夏寧望嚮窗外,一个眼神都没给。
这一分鐘漫长又短暂,季竟遥越往前开,眼神越冰冷绝望。
剎车后,夏寧一秒鐘都没逗留,从包里拿出昨晚准备好的两万三千块,扔下决绝一句,「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
季竟遥双手紧握方嚮盘,眼睛干涩,点点头。
车门关闭的一剎那,季竟遥沧桑转头,看着她一步步走远,头也不回。
与资本家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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