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加油——”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在操场一波接一波,主席台上红色横幅显眼——
衡阳高中运动会。
场下穿着运动服的学生情绪激昂,看台上人挤着人,随处可见欢快的交谈与笑容。
满是少年意气。
操场上,你单手叉着腰气喘吁吁,额角冒出细密汗珠,白嫩脸颊布满剧烈运动后的潮红。
一旁早已经等在终点的同学连忙上前扶住你,给你递了瓶矿泉水,兴奋道:“方音音!你太厉害啦!你是第一个过终点的耶!”
你急急往干涩的喉咙里灌了口冰凉的矿泉水,擦了擦唇才抿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道:“谢谢。”
运动会本着让学生强生健体的原则,每个班都有不少人或强制或自愿报名。
你打小跑步就不错,便主动报了女子八百米项目。
看着周围同学崇拜的眼神,你料想自己跑的是不错的。
你长舒了口气,又往嘴里灌了口水,矿泉水瓶中眨眼间便只剩下了半瓶。
“喝慢些,没人跟你抢。”
好友扶着你走到看台上,将干净的毛巾递给你,“喏,擦擦汗。”
你只报了这一个项目,如今跑完了一身轻松,便接过了毛巾与好友笑谈起来。
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你们交谈的话题也天马行空,没有边界。
你满心愉悦,丝毫不知不远处一双黑眸正死死地盯着你。
黑眸的主人留着及肩的黑发,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让人完全看不清面容,唯有耳侧露出的几点肌肤透着久不见光的苍白。
纤弱单薄的少年身体隐在肥大的校服下,他站在角落处,像是一个存在感极低的幽灵。
此时,幽灵的视线牢牢锁在你身上。
一分一秒都不曾离开。
他的视线从你汗湿的额发慢慢下滑。
饱满的红唇,修长白皙的脖子,校服下秾纤合度的曼妙身姿,脆弱的脚踝……
哈……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少年呼吸重了一瞬,看着那瓶被你放在一旁的矿泉水瓶和毛巾,眼里却忽地溢出浓重嫉妒。
他眼睁睁看着你亲昵地挽住身旁好友的手臂,嬉笑着离开。
他目光落在你的好友的背影上,,眉宇间杀意一闪而过。
好讨厌。
死物也好,活物也罢。
为什么都要跟你这样亲密地接触呢?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你方才坐的地方,轻颤着捡起你落下的矿泉水瓶和毛巾,呼吸越发急促。
他将头深深埋在微微湿润的毛巾上,鼻尖满是独属于你的气味。
他越埋越深,单薄的脊背深弯,弧度轻颤。
半长的黑发遮住他脸上的疯狂痴迷,他像是一个已近癫狂的赌徒,唯有手上你落下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垃圾东西是他唯一的救赎。
啊——
要疯了。
他感到喘不上气,变得迷蒙恍惚的思绪中,他开始幻想。
幻想如今死死捂着他的口鼻的,是你柔软纤细的手。
这样的幻想越发让他兴奋。
连带着耳侧露出的那点隐约可见的肌肤都泛起漂亮的淡粉。
要疯了——
若是再——再不触碰到你的话。
他就要变成一头失去理智的,只会疯狂又迷茫地追寻的丑陋野兽了。
*
你回到自己家的时候,时间还早。
管家忙上前弯腰,问道:“小姐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你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今日运动会,不用上课。”
说完,你不知想起什么,皱眉不情愿地问道:“温辞呢?”
管家一愣,反应极快地带着恰到好处的笑道:“他今日还未回来,应该快回来了。”
你垂眼应了声,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管家站在原地看着你的背影,半响,轻叹了口气。
温辞是方家一个保姆的儿子,那个保姆从小照顾你到大,温辞与你年纪相仿,两人一起长大,倒也算是青梅竹马。
你上初中那年,那个保姆跟自己的情夫跑了,留下温辞一个小拖油瓶。
她哭着来求你帮衬帮衬温辞,说她现在没钱,养不起她的儿子。
方家家大业大,养一个人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再者,温辞的母亲打你出生就在照顾你,与你关系十分亲近,你不忍心拒绝她,便将这件事应了下来。
方家便多了个屋子,住下了温辞。
因着温辞的母亲的委托,你又与温辞一同长大,你往日或多或少也会关心一下他。
即便再不情愿。
你不知他这人是不是因为母亲毫不犹豫地丢下他跑了,所以受了刺激。
居然留起了长发,带着没有度数的大大的黑框眼镜,将自己的面容完全遮挡。
他与你同班,却在班级中存在感极低。
坐在教室的最角落,时常垂着头,你从未见过他主动与人说过话,你甚至疑心根本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他及肩的黑发披在校服上,喜欢弓着腰缩着肩。
像是深海中某种阴冷生物,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极其不舒服。
你凝着眉,将灰蒙蒙的少年形象从脑中甩开,起身往书房走去。
今日你回来的早,你的父母也还未去公司。
因为他们工作忙的缘故,你已是许久未见过他们,如今打个招呼也好。
书房门没有关紧。
你站在门口,抬手还未敲门进去,就听见从耳缝中传来的细小声音。
“音音也快成年了,你也该带她去一些宴会,认识认识一些小少爷。”
“放心吧,音音很听话的。”
“方家如今在上流社会还未曾站稳脚跟,若是音音能攀住某个太子爷,倒也不算辜负我这么多年对她的栽培。”
“从小到大,我都要求她任何事都做到最好,她如今已经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名媛了。”
你指尖一缩,父母轻声交谈的声音在脑中回旋,让你脑子空白了一瞬。
你实在不愿意相信,那样像是交谈某些昂贵货物一般的语气出自你的父母。
你更不愿意相信,你就是他们口中那种昂贵货物。
书房内交谈声还在继续。
你却不欲再听,你后退了一步,后背忽地感到一道阻碍。
温辞不知何时站在你身后,他看起来虽瘦弱,身量却很高,足足高你一个头。
他垂下头,温热的呼吸无可避免地洒在你肩颈,“小姐。”
你急急拉开距离,仰头看着头,低声斥道:“你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腿?站在人后面都没有声音的?”
温辞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瞬,长发与黑框眼镜将他的面容牢牢挡住,从你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轻抬着的苍白精致下颌。
他诚恳地向你道歉,“对不起,小姐。”
你轻哼了一声,“这次就算了,下一次再这样,你就完了。”
你已经不知道跟他说过多少次“完了”,每一次都会忘记上一次自己说的话。
温辞却一如既往地郑重道:“我知道了,小姐。”
不知为何,每次与温辞相处,你总会觉得不舒服。
像是有一条粘腻的冰冷的蛇,在你的肌肤上肆意爬着。
你本就因为父母的事而不好的心情而变得更加糟糕,理都不理温辞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书房外只剩下温辞。
他的视线黏在你的背影上,直到你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啊——
碰到了。
碰到了他的胸膛。
哪怕只是可怜的几秒,都足够他回味。
被你轻撞上的地方像是撩起了火舌,让他忍不住紧紧攥住那处衣衫,让那处可怜的布料变得皱巴巴。
不够——还不够——
这点可怜巴巴的触碰滋生了贪婪。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可以让两人骨血相融的药呢?
他想要融进你的骨血中,不分彼此,倾听你每一秒的心跳。
长长走廊上,留着长发的阴郁少年大口呼吸着,胸前衣衫皱成一团,修剪整齐干净的手指搭在上面,还在不断收紧。
恍若这样,便能留住你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