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来袭,包络整个新竹,报导说:山顶有机率下雪请做好御寒准备。海更蓝了,没了阳光的暖色调,彷彿结冰了般慢慢地上岸、离岸,退潮。
顺为起身,随手拿一件外套,披上出门,骑上小小的机车,匆匆离开。山下,叶子去了绿意,躺平在路央,被踩过辗过压过,碎裂,随风扫走。寒假第一天,冷的无情。
顺为抵不住寒意,到了一家有暖气的超商,热咖啡跟报纸。在报纸上斗大标题:飞机起飞失败,机上乘客多人伤亡。
起雨了,超商玻璃先是一条又一条水线,转瞬间,倾盆大雨洗去旧的泪痕,滂沱。顺为在店内坐着,却止不住颤抖,外头的山上,看得到林中有些树剧烈地摇晃,有些断枝落叶,有些直接拦腰截断,死了。
清晨的路灯一闪一灭,在雨中浸湿,成为柔弱的光点,模糊而脆弱。闪灭闪灭,救护车响着铃,快速穿梭在机场之间,人们站成一排,后排的人闪光灯闪灭闪灭,前排的有的哭泣,有的双手合十祈祷,有的木然呆着,淋雨。宇静黑色的伞撑着,没有在前排,在人群之外,看见爸爸颤抖地抱着头,在前排,一语不发。
乌黑的天,冷气团滞留。加护病房的洁白里,宇静特别地孤单,他认为他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却只是心里热热地痛着。这里将是妈妈第二个家,除了仪表器上显示的波动之外,只剩冷寂。
宇静回家,没什么人,没打算换掉湿透的衣服,他埋进被窝,听雨的哭声,听海的叹息,听心的哀号,扑通扑通。
家里只剩下他和小雪──宇静的猫。小雪踩在宇静的被子上,转了一圈,躺下缩成一团,依偎在宇静旁。宇静抓牠进被子,和他入眠,呼嚕呼嚕。
寒假第二天,宇静没有返校。
身为班长,顺为打了几通电话: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握着錶,顺为看着停不了的雨,滴答滴答,直追錶的刻响,也追赶心跳的频率,顺为跟班导要了宇静的住址,拿了住址的剎那,为什么我要去关心他呢?他想。
去了也是被骂啊,不是吗?顺为呆呆地站在停车棚下,雨滴像沙漏一样,在宇静的窗边划下一道伤痕,宇静抱着小雪,呆呆地站在窗边,看得见海浪的地方,七则未接来电,是顺为。但宇静只注视着手机上顺为的名字,听海。而顺为注视着宇静的住址,冒雨。有些记忆开始潮湿,舒展开来。
「顺为,跟我一组吧。」很久很久之前,地理作业,调查台湾生态。
「来我家做吧,我家住在山上,山上有很多不同的植物动物呢。」
那天,他还记得吧?顺为想,宇静在山上迷了路,到处找不到他,不料山上下起了雨,朦胧了整座山丘。
山上通讯不好,宇静打不通电话,淋了一身子的雨,在姑婆芋下缩着,跟现在一模一样,发抖。你会不会来找我呢?宇静想。整座雨纱蒙住了城市,到处都是脆弱的灯火。唯有海,没有人会为他点灯,天就这样暗了下来。
顺为的机车骑的很快,像当时他跑得一样快,慌忙地哭了,在山上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在山顶──看得到海的地方,姑婆芋下。
见到满是泪痕的顺为,满是伤痕宇止住了哭泣。他们一起下山,一语不发,顺为背着宇静,蹣跚地进屋。「对不起……」宇静道歉,他知道他不该乱跑,山对他太陌生。顺为帮他擦乾头发,宇静感觉得到顺为的鼻息,有点急促,有点疲倦。不知为什么地,他环住顺为的肩,哭泣。顺为顿了一下,抱住他,拍拍他的背,然后也哭了。我不想失去你,宇静说,含着泪和血。
顺为也抱得很紧,他看见窗外的山,雨滴从屋顶坠下,像沙漏一样,滴答滴答。
我也是,顺为说,尽是让宇静的泪浸染他的衣服、肩膀、和心里,从此刻起,山不管海怎么叹息,他都接受,纵使海陆是相对的存在,纵使他们在一起是不被接受的。
小雪睡的安稳,宇静默默地摸着他,一边回忆着那时。雨停了,无声,宇静意识到,他再也不想失去其他人了,拿起电话,顺为我很想你,非常非常想。
但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呢?
宇静在公车上憔悴地坐着,试着回想刚才发生的事。
「喂?请问是顺为的家属吗?」手机那端是陌生的声音,宇静感觉彷彿有巨大的漩涡将他拖入深渊,在深处他狂烈地叫,没有人,没有人发现他躲在姑婆芋下,没有人帮他擦乾衣服,没有人抱着他安慰他。
是妈妈的医院,救护车停在外头静静地哀悼,警察拿出顺为机车的照片,那些破碎的车体,几近全毁,是顺为没错。
「对不起,先生。」护士小姐缓缓地说「您不是家属,不能探望病人唷。」字字句句像极了冷酷的刀锋,一划一划。
新竹的冬天,降到了冰点,什么事物都宛如冻结般,静止。
氾滥的回忆,冲刷上岸。浪愤怒地绞滚,咸的、苦的、辣的全部一起上岸,化为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海的哀愁。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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