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过了半个多月,天气愈发寒冷。临近年底,家家户户忙着准备跨年迎新,街上的红灯笼也早早地就挂了起来。
言骁整日都泡在公司里,推进各部门的工作,应酬不断,忙得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时常连饭都忘了吃。石鑫作为言煦多年的助理和心腹,行事作风十分稳重,很快便适应了这个话不多的新任老板。
只是……他看着药箱里密密麻麻的抗抑郁和抗焦虑的药物,以及定好时间提醒言骁吃药的众多闹钟,也觉得这位新老板的过去,或许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风光。
言父比言煦要醒得早,只是这次中风的程度比较深,行动能力大大受损,出行只能靠轮椅。赵美霖在医院里陪护,言骁去看过几次,但言父都没给他好脸色,几次见面都是冷漠对待。
言骁早已不在意父亲的评价,他去探望也只是表面上尽一尽做儿子的本分,所以也并没有将这样的冷遇放在心上。
他回国,只是因为他还是言家的儿子,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家的企业毁于一旦。只要言煦接下来的手术成功,身体恢复,他便回到英国,重新回归海外的生活。
时薇倒是颇为感激他,时常会做一些可口的饭菜托人送到公司,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身体。
两个小糯米团子再见到他,也会甜甜地笑着叫他小叔叔,亲人间的血缘有时就是这么奇妙。
她天天在病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言煦,言骁去过几次,都会在病房前的门口看到时薇絮絮地跟丈夫说着话,将脸贴在他的手掌中,眼泪滴在手心里。
言骁有时会怔怔地看着,想起的,总是他和晏初在青山镇的时候。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言煦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的颅脑手术定在了十二月的下旬,正是辞旧迎新的时间,之后是福是祸,就看这次的手术是否成功了。
这天,石鑫提醒言骁晚上有个酒局,是言煦出车祸前全力推进的重点项目。对方是个不容小觑和轻视的合作伙伴,极爱喝酒,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
言骁接过石鑫递过来的资料,点了点头。为了这个酒局,他提前十天便开始停药,因此也加重了失眠和焦虑的毛病,身体有些吃不消。
晚上七点半,空中花园餐厅,言骁和石鑫,还有几位项目部的同事早早地就到了包厢,等待着那位王总的到来。没过多久,包厢门被推开,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王总的身后带着几名助理,每名助理都提着几瓶好酒,整齐地摆放在桌上。
石鑫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跟几个同事微微点头,其余几人心领神会。
酒桌上,王总先是表达了对言煦和言父双双住院的惋惜之情,而后又直夸言家的几个儿子都是青年才俊。
推杯换盏间,两瓶白酒已然下了肚。石鑫和几个同事虽然替言骁挡了不少,来之前也吃了醒酒药,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带的酒又烈,半场酒局下来,除了石鑫,几个同事都有些招架不住。
言骁也喝了不少,硬着头皮,将一杯杯辛辣刺激的酒往胃里灌,面上还要陪着对方高兴。
他酒量不差,但因着常年吃药的缘故,他的身体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大量喝酒的时候,有些抗议。
酒酣耳热之际,王总醉醺醺地揽着言骁的肩膀,主动提起了那个合作项目。
言骁心里松了一口气,向石鑫招了招手。石鑫马上从公文包里掏出合同,恭敬地递到了王总的手里。
紧接着,王总身后的助理便将合同接过,细细地查看了一遍,抓了几个细节询问。
真正的合作才刚刚开始。
项目部的同事顿时打起了精神,双方就合约细节开始讨论,直至将所有东西都处理妥当后,王总大手一挥,签上了名字。
几人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酒局直到十点半才结束。言骁和石鑫将人送到车上,寒暄几句后就把人送走。看着远去的车辆,身后的几人再也忍不住,抱着路边的垃圾桶便开始吐。
言骁的脸上也掩不住疲惫神色,他让石鑫叫了几辆车,先把同事们送回家,自己则回了包厢,休整一番。
餐厅内暖气开得极为旺盛,热意烘着酒劲,很快就让人头昏脑胀。言骁抓着栏杆,一步一步走回包厢,却在半路上忍不住剧烈的胃痛和恶心,踉跄着去了卫生间。
眼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痉挛和疼痛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头发凌乱地粘在脸庞上,清俊的眉眼此时拧做一团。
他紧紧攥住马桶的两边,吐出了今夜的酒。
难闻的气味沾染在高级西装上,言骁皱着眉,强撑着起来,来到洗手池边。
镜子里那张精致俊美的脸庞此时苍白憔悴,袖口上沾了一些溅出来的酒液,头发也凌乱不堪,显得极为狼狈。
言骁拧开水龙头,想要将凉水扑在脸上清醒一番,但在低头的那瞬间,眩晕袭来,整个人在顷刻间,朝着一旁的冰冷墙壁重重撞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有力的臂膀忽然抓住了他,言骁闭着眼,整个人撞进了一个温暖怀抱。
清爽的青叶混着淡淡的雪松气味,在他的鼻息间萦绕。
这是言骁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味道。
是他在无数个失眠和发疯的夜里,在上锁的小盒子里,翻出的那瓶须后水的味道。
随即,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你还好吗?”
发红的眼角在这一刻沁出泪来,言骁抬头,在明亮的光线下,看见了梦里的人。
晏初。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周遭的一切喧嚣在此刻销声匿迹。
“言……言骁?!”
晏初愕然地看着怀里的人,心脏剧烈跳动,下意识地将人靠在怀里,不让他跌到地上。
四年没见,他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他。
言骁放松地将整个人都抵在晏初的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将发红滚烫的脸颊靠在他的颈窝,呢喃道:“好久没梦到你了,这次居然可以抱住你。”
梦?什么梦?
晏初的脑袋还是一片空白,重逢时的重击还砸在他的头上,一阵一阵的发懵。
更何况,他还软软地靠在自己的身上,灼热的呼吸打在晏初的皮肤上,让人难以招架。
“小言总?”石鑫的声音传来,言骁抬头,晕晕乎乎地看着石鑫,眼神懵懂。他连忙上前要将人扶住,转头温声跟晏初道歉。
“抱歉,我家老板喝醉了。”
说罢,就要搀扶着言骁离开。
不料言骁忽然哪里生出这么大的力气,他紧紧攥住晏初的手腕不放开,死死地盯着他,颤抖着说道:“我不走,你也不要走。”
他颠三倒四地说着不要离开的话,但手依然紧紧攥着,力气极大。
石鑫以为他喝醉了,把晏初认成了什么人,伸手就要拉开他的手腕。
石鑫的拉扯在记忆里霎时幻化成了矫正中心的那些医生,他们强行把他按在床上,用皮革带子将他的手脚绑住,嘴里塞上柳木棒,狞笑着打开一旁的电击开关。
言骁的身体在此刻剧烈颤动,他拼命挣开石鑫的搀扶,声音凄厉:“滚开!别碰我!”石鑫一时僵住,再不敢碰他,只好望向一旁的晏初。
言骁摇晃着身子,重新靠在晏初怀里,低低地哽咽着:“我好痛,你不要走,你抱抱我,我好久没梦见你了。”
他像棵执拗的藤蔓,除了晏初,谁也无法靠近他。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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