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朝?你怎么样——”
任令曦飞快从他身上下来,俯身查看贺云朝的伤势。
根本不需要她招呼,医务人员和其他行动队的成员已经上来帮忙了,剩下的人在队长的命令下分散开察看在场其他人的伤势,还有的人负责疏散收拾现场。
“要防止可能还有其他的爆炸发生,附近需要优先疏散,即刻转移。”队长上来告知医疗队。
“啊?我不用,我没事……”有人将令曦从贺云朝边上拉开,被医务组成员请上担架的她不住摇头,拒绝了救护担架,注意力还停留在刚被抬上担架的贺云朝身上。
人群之间,她看到贺云朝眉宇微动,伸手按住了额头。
他似乎还在和医疗兵说话。
——令曦惴惴不安的心思舒缓了些许。
给她检查身体期间,再度和医务组的人确认了贺云朝伤势无碍之后,任令曦才放下心来,等简单的伤势处理完毕,她跳下车回到了爆炸现场。
进入警戒区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巷弄不大,救护车进不来,贺云朝远远坐在救护车里,周遭有医护人员和调查科的特勤成员陪同,他坐那儿沉下头,裸着上半身任由人包扎,气息温顺静邃,哪还有之前那股子不容置疑的强势。
“要是不放心跟去看看?”行动队队长调侃她道,“反正还要先等拆弹小组清查一遍。”
令曦摇摇头,“看他这样应该是没事了,现在案子更重要,刚才救出来的人质怎么样?”
“小贺把她抛到了旁边的雨棚上,人质安然无恙,至少比你们安全得多。”
任令曦抬头看了眼因为冲击而散落的雨棚,又看向他们落下来的地方。是吧,本来就只是两层楼的高度,他们下来前贺云朝还借由树杈减缓了坠落速度,如果不是因为他背后那出爆炸和楼底的碎玻璃,她可能也不会那么担心他。
明明她自己便能跳下来,这样比他冒险护她也许还安全一些。
一点临场判断能力都没有。
蠢死了。
任令曦面无表情地垂首腹诽,随即一脚踏进了拉起的警戒线。而另一头,救护车里的贺云朝不知何时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若有所思。
为了避免有现场没检查出来的隐患,他们随受害者们一起被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那群孩子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数月甚至半年,现在的状态需要先休养,无法回应警方的问询。整个调查科忙了大半夜,大家都精疲力尽,等余sir宣布可以回去休息的时候,已经是清晨四点。
这个点天还没亮,医院走廊上没什么人,冷冷清清。
贺云朝刚拍完片,坐在病床边,余sir跟几个调查科的部员还在围着他笑侃。大家对今晚贺云朝的行动了解仅限他帮助她完成了秘密潜入控制嫌疑人,和最后一幕时义无反顾地冲入炸弹倒计时的老屋里抱着她跳窗的壮举,至于这期间的细节,没几个人清楚,无论是贺云朝怎么拿下祖泰,还是怎么说服彭慧夺回引爆器——毕竟贺云朝发言的时候可没有再实况转播。
所以对他们来说,贺云朝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令曦的引领下,歪打正着临时参与了他来调查科后第一件大案,表现还意外出色,一群人商量着明晚,哦不,今晚要为他好好庆祝一番。
贺云朝手里勾着换下的衣服,倦懒地倚着床头,听大家戏谑他这一夜足以载入队史的英雄救美行动,他唇角尴尬抿笑,目光微垂,似乎不太会应对这样的场面。
“是吧,你说我们小贺怎么敢就那样冲进去的,我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听玻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然后没两下上面就掉下来一个人,再一会儿小贺又抱着令曦飞了出来,背后轰隆一场爆炸——啧啧,简直是好莱坞大片现场。”
没见到现场的余sir听着下属描述,哈哈笑了几声,转头看到令曦静静倚在门旁,对她招了招手,“正说着呢,我们好莱坞女主角怎么没有来?”
其实令曦之前在外头咨询医生贺云朝的情况,刚走到病房门口,不想打扰里头的氛围,也是趁这个机会,多打量了贺云朝一会儿。
这家伙还真是钢筋铁骨,哪怕有缓冲从二楼摔下来,竟然还都只是皮肉擦伤。
“令曦你怎么样,身体没事吧?”钱乐凑上来问。
贺云朝的视线也跟着打过来。
任令曦耸耸肩,“挺好的,医生说我皮实,关键这不是还有个好莱坞男主角护着我么?”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贺云朝抬手轻咳。
这时候又装纯情了,令曦心里想。
不过贺云朝装纯的时候确实是有点功夫在的,也难怪自己最开始被他诓骗了那么久。他本身就长得英俊,一张轮廓深邃的混血脸靠着皮相就足够博人好感,加上平时总是短发凌乱,神态懒放不羁,乍一看还真有点不谙世事的青涩感。
尤其就像现在这样,脸上没有什么大表情,眉目半遮,眸光似是在看你又似是不在看你,安安静静坐在人群里掩了声息,薄唇反反复复抿了又抿。
装给谁看呢?她又不是没见过这张唇斜挑讥诮的时候。
也不是没见过这张唇冷冰冰地迫人不知所措的时候。
可好像……
盯着那张嘴唇,令曦心口不自觉蓦地跳了跳。
比平时更快。
——好像看他这样演戏,也挺有意思的。
怎么会这样想?怎么能有这种念头?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一个背景模糊的怪人,哪怕只提他那半桶水晃荡的伪装,明明都是她以前最敬谢不敏的一面。
任令曦,你脑子坏掉了。
坏、掉、了。
“那就回去吧,今天大家也够累了,调休的申请记得要早点给我补上来。”
“yes,sir!”一群调查科组员齐声应和,随即各自鸟兽散。
“哦,”走之前余sir又记起什么,“小贺这样得送他回去吧,虽然没什么大碍,不过抛弃一个伤患可不是我们调查科的作风。”
令曦刚抽回神智,听boss的意思,张口道:“我可……”
“钱乐,小贺交给你了啊,你给我把人好好送回去,别偷懒。”余sir好像根本就没考虑过今晚同样付出了巨大精力的任令曦,只是转而交代钱乐,精力永远用不完的钱乐欣然应允,连她插口的机会都没有。
令曦闭上了刚冒出两个字的嘴巴,余光却瞥见贺云朝歪着脑袋眄她,唇角不着痕迹勾着。
这个人……好烦人。
她不甘示弱地斜眼看回去,贺云朝没说话,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可是她却觉得那道唇边好像扬得更深了。
有么?没有。他表情温淡,乖得很,令曦甚至觉得如果现在自己摸他的头还还会仰颈凑上来附和——他又不是没做过。
“那走吧,啊,令曦你没车是吧,要不我送你回去?”余sir看到站在一旁自己和自己胡思乱想较劲的任令曦,出声问道。
来的时候他们坐的是救护车,外勤车交给调查科同僚开回去了。
“不用了,我打个车就行。”令曦抱着外套和包说道。
“令曦姐和我们顺路,钱乐应该不介意顺带捎一程。”一直没说话的贺云朝忽然开了口。
“我哪里和你们……”她正要反驳,贺云朝在两人边上悄悄竖起了食指抵在唇沿,示意她噤声。
令曦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他的唇。
微翘的唇弓被指尖一分为二,两道唇峰的线条薄而利落,仿佛工笔刀雕琢出来的艺术品,连着嘴角的唇缝漆深,内里藏着一层层不为人知的秘密。
“令曦?”钱乐的唤声把她再度从神游中拉回,“怎么回事,你今天看医生真的没问题吧,从刚才你就一直发呆,叫你都没什么反应。”
任令曦已经坐上了钱乐的车后座,究竟怎么应承下来的,令曦已经没印象了。
正如钱乐所说,这个夏日的清晨,在风最清爽怡人的时分,她一直浑浑噩噩如在梦里。
“令曦姐只是累了,忙了一晚没睡觉是个人都没精神。”诧异身边传来一个磁喑的声线,令曦偏过头,贺云朝正懒懒趴在窗沿,那凉夏的风就是从他的窗口拂来。
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半明半暗的晨光拢着一抹通透靛蓝,落在他的面上。
风吹得他短发飞扬。
她心口又冷不丁跳了一下,好像撞到酸软的地方,涨闷感。
“不包括我。”钱乐在前头笑呵呵道。
“对,不包括你。”后排的贺云朝跟着轻哂应和,目光轻悠悠递给她一瞥。
不知道为什么,一贯不服软的令曦,这一刻竟然主动撇开头避让。
天色还昏昧着,车子开上过江大桥,满目是粼粼江湾。
“早上的江景真漂亮。”令曦忽然不经意感慨。
“哈哈哈,你见过凌晨四点半的千齐州吗,我们abo调查科见到了——”
不愧是精力充沛的调查科活宝,钱乐对谁的话都很捧场。
“嗯,”她听见左边飘来一声慵懒的鼻音,“确实很漂亮。”
连声音都开始扰人心神,她想。
任令曦垂眸,目光看向男人修长的手掌,手背下微隆的淡青色筋脉依稀可辨,手指微弓搁在膝头,指骨秀劲明晰,让她回想起爆炸前从这只手上传递而来的,与它不符的,如锋如锐的劲。
又有些思绪恍惚,视线微微抬起来,惶然落入他不动声色的眼里。
贺云朝枕在倚窗的手臂上,与她对上目光。
他脸上有伤。
嘴角偏左一些轻微的淤青,是之前假意挑事留下的伤口,另一边玻璃碎的划伤,被处理好后贴上了创可贴,眼角和下巴还有那几道不甚明显的擦伤,更不要提那些衣服下的,因为爆破和磨擦留下的若干伤口,尤其是背部,之前扎入了几块玻璃渣和爆破碎片。
明明是瑕疵,可任令曦看着他的脸,越看越喉间干涩,屡次吞咽,却不解心渴。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不喜欢。
更别说是对贺云朝,她知道不可以。
她又一次撇开了头。
车过了大桥,停在了街角一家商超旁。
因为贺云朝仗着余sir撑腰,让钱乐帮他下车去买瓶水,他还饿了,要吃热的早餐,真是得寸进尺。
既然是伤患只能依着他,钱乐从驾驶座扭过身来问令曦要不要一起,贺云朝动都不动撇唇道:“令曦姐去了谁照顾我?”
“嘿你就擦伤而已还半身不遂了怎么着?”钱乐不惯着他,“狐假虎威你可真在行啊贺云朝。”
令曦忽然觉得,“狐狸”这个形容,好像也挺适合他,不由发笑。
贺云朝:“你自己问令曦姐是不是也不想去,她和我一样累得不行。”
下一秒,两人一齐朝她看来。
任令曦眸光在两人之间兜了一圈,“我可以——”
“留着。”贺云朝接茬,“她说了。”
“她哪里说了?”钱乐惊愕贺云朝的打岔。
令曦见两人一唱一和,又是忍不住笑出声,然后才道:“……去。”
“你看!”
“但是,我更想休息一会儿。”令曦对钱乐耸耸肩说,“抱歉啦小钱钱,记得帮我买芋头包和豆浆。”
小钱钱是调查科大伙儿里对钱乐的爱称,通常用在对他问心有愧的时候。
钱乐哀叹了口气,拿起钱包下了车。
“哦,钱乐,给我买——”贺云朝自窗口朝钱乐招手嘱咐。
“榴莲包!”钱乐恶狠狠地撂话,一副决意要恶心他的气势扬长而去。
贺云朝摸摸鼻子转过脸来,“他干嘛……明明榴莲包挺好吃啊。”
令曦说:“我讨厌榴莲。”
“那我不吃了。”贺云朝想也不想。
“你吃不吃……跟我什么关系。”任令曦靠在自己座位的角落里,和贺云朝保持了最远的距离。
“我吃不吃,也没说跟你有关系啊。”贺云朝朝她轻轻一歪头,“你紧张什么?”
“贺云朝你真的很讨厌。”
“有多讨厌?”贺云朝支着额,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车后排南北对话,“榴莲和我的味道让你选,你选哪个?”
“不选,都讨厌。”
嘴上说是这么说,任令曦却因为他的话下意识又睨向贺云朝的唇。
讨厌是讨厌,但这张嘴唇,真的很性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词,也许她天生就不是夸人的料,不,她本来也不想夸贺云朝。
唇珠淡润的一点,一张薄唇分明寡淡又冷情,可是嘴角若有似无的一撇,就掩不住男人放肆侵占的野性。
这张唇。
唇弓。唇谷。唇角。
想接吻。
……
……
“第几次了?”
他问。环胸靠近。
令曦心下乱了一拍,但是身后已经退无可退,她只能佯装镇定地眉头轻拢以表不满。
“讨厌还看我。”
贺云朝的声音哑下来。
“真搞不懂你。”
大概今天的伤确实让他有点不舒服,贺云朝偏头揉了揉酸涩作疼的后颈,“明明都和我滚了几次床单了,一板一眼叫我贺云朝,却叫别人小钱钱,也没见你和我那样撒过娇。”
他正过脑袋,嘴上喋喋不休。
薄唇翕张开合,在她面前无意蛊惑。
“我今天好歹为了你命都不要,你连点表示都没有。”
……想接吻。
贺云朝的气息近在咫尺,这个想法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连个吻都不想——”
唔。
声音被堵回了口中。
她吻了上去。
女性柔软的身躯扑向他,双臂交错搭上他肩头,狠狠地吻上他的唇。
她吻的那个男人一时之间失去了反应。
她侵入他的唇舌,此时此刻,她无比贪婪地想要汲取这个人的气味,每一丝每一缕,由得两人之间滋生的这分暧昧肆意疯涨,如她所愿将她恣意浸染。
她搂着他的脖子放肆舌吻,他终于回过神来步步紧逼将她吞噬殆尽。
双手在彼此身躯上纵情爱抚探寻,一吻干柴烈火,抵不住春潮躁动。
任令曦气喘吁吁地分开两人黏连的唇舌,架在他肩头抬高身躯,居高临下地偎在他唇沿轻呵——
“谁说我不想接吻了?”
贺云朝一把托住她的臀,抬起下巴动情咬上她的唇。
一声喘息。
“……谁说你可以停了?”
***
只有钱乐(beta)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p.s.看了看昨天的留言,好多人啊(周迅脸)
于是又是48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