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巷子里被陌生男人袭击是一件意外,那么这刻出现在她面前的许牧是否算是另一件意外?
陈榆默默攥紧了手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许牧对上她的视线,笑着抬起手,打了一个简单的招呼。
门被重新关上,房间内变成了两个人。
“怎么是你?”她压低声音问。
许牧走近床边,将声音刻意压到与陈榆一样,模仿着她的表情回答:“对啊,怎么是我?”
说完他勾起嘴角,收起了刚刚脸上玩笑的神情,打开一直在手上的文件夹,抽出几张资料说:“我是以班长的身份来的,这是老师托我给你拿的资料。”
陈榆接过资料,随意翻看几眼后抬眸看向许牧,“这些资料也值得班长大老远跑一趟?”
许牧挑了书桌前的转椅坐下,将手里的文件夹轻轻放在了桌面说:“当然不值得。”
“那就是有其它的原因了?”
看见她提防的眼神,许牧轻声笑了笑,无奈道:“陈榆,我好歹也是你的同班同学,来见你一面不是应该的?”
陈榆无言,身体往下缩了缩,将半张脸藏进被子,露出一双眼睛打量着许牧。
书桌上摆着一台电脑,屏幕停留在一张田径赛的照片上。
陈榆上午拜托母亲把相机存储卡里的照片导了进去,她原本打算无聊时将运动会照片的后期做完,可转眼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同时许牧也注意到了手边的电脑。
他眼底闪过一丝兴趣,转过头欣赏面前的那张照片,凝视了几秒后开口问:“我能看看其它的吗?”
“……可以。”
不过是看看照片,陈榆想不出理由拒绝。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许牧指尖轻点,一张张地翻阅着文件夹里的照片。
看着许牧聚精会神的背影,陈榆悄悄拿出手机,点开和万馨的聊天框,一连发送了好几条消息,试图从万鑫口中得知许牧突然出现在她家里的目的。
万鑫:班长的确是班主任叫过去的,说是替班长同学看一看你的情况,本来班主任也要过去,但学校临时开会,他脱不了身。
陈榆:……
原来许牧没有撒谎。
万鑫:班长已经去你家了吗?
陈榆:来了,现在正在我书桌前坐着。
万鑫:哦?在你书桌前坐着干什么,给你补课吗?
陈榆:不至于……他在翻我运动会拍的照片。
万鑫:看不出来班长对摄影还挺感兴趣的。
……大概吧。
和万鑫闲聊几句后,陈榆终于忍不住提醒许牧说:“班长,你资料已经送来了,时间也不早了——”
“陈榆,你认识七班的宋池?”许牧突然出声道。
她循声看去,屏幕上的照片正停在宋池抱着兔子的那一张。
照片里的宋池怀抱着兔子,视线偏移,看向了镜头后的人。兔子和他张望着同一方向,目光略显呆滞却又无比诚恳。
“认识。”陈榆实话实说。
“说起来,”许牧像是想起了什么般,“我前段时间有看见过你和他走在一起……”
许牧止住了声音,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收敛起了原本的笑容。
“你和宋池关系很好?”
“无论我和宋池什么关系,”陈榆顿了顿,“应该都不在班长你该管的范围内。”
出于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原因,从之前在医务室短暂的交谈后,她很难平心静气的跟许牧说话,就像一只不安的动物,因为所处环境的未知,选择先一步去攻击他人。
“有些失望啊,”许牧仰头靠在椅背上,将语调拖长,“我还以为我跟陈榆你算是朋友呢。”
朋友?
她什么时候跟许牧成了朋友?
见到陈榆的反应,许牧眼眸微动,问了一个她从未设想过的问题。
他问:“陈榆,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还是那双漆黑清澈的眸子,镶嵌在形状精致的眼眸里,越过房间的距离,晦暗不明地注视着她。
陈榆被看楞了神,含糊道:“好多了。”
许牧走到床边,微微俯下身向她伸出一只手说:“我看看。”
陈榆穿着宽松的睡衣,衣袖简单一捞就能露出手肘,她迟疑半秒,还是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举起手臂,伸到了许牧面前。
许牧自然地握住她的小臂,侧过脸检查着她伤口的痊愈程度。
他的指尖没有之前那样冰凉,带了温热的体温,手心握在她小臂内侧最柔软的皮肤,明明只是正常的温度,却烫得陈榆皱起了眉头。
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
许牧平淡开口,似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身上还有其它伤吗?”
“什么?”陈榆一时没反应过来。
“昨天晚上,有受到其它伤吗?”
“没有,”陈榆摇摇头,“算是万幸。”
“你平日里都是走那条巷子吗?还是只有昨晚临时去了那里?”
“经常会走那里,昨天是我倒霉。”
许牧一时没有回答,松开她的手臂,像是自语般低喃了一句:“……胆子可真大。”
陈榆收回手,全当许牧在嘲讽她。
“你是下周叁回学校对吗?”许牧返回书桌前,拿起先前放在上面的文件夹,背对着她问。
“差不多,等我休息够了就回去。”
许牧回过身,眉眼清隽,低声道:“好,我在学校等你。”
……
在陈榆没有去学校的这几天,c城气温急剧升高,短暂的春日消逝的无影无踪,仿佛叁月从未来过。
太阳不断蒸腾着这片土地,企图将土壤深处的水分都掏个干净,但c城的群山怀抱在江河之中,阳光会带走半空的水分,却带不走那不断流淌的河水。
于是在亚热带气候的多重作用下,c城变成了蓄势待发的涨热气球,随时都会爆炸,迎来一场连夜的大雨。
陈榆回学校的第一天,难得享受了许牧从前的待遇,班上的同学里里外外围着她,有关心有好奇,问了许多个零碎的问题。
任何突发的事件新鲜度都十分有限,等那些问题被陈榆一一解答完后,前一秒还残留着一些关注度的事件彻底变成了一个烂透的橙子,再难引起旁人的好奇。
“好闷热啊,”万馨声如细蚊,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今天一定会下雨。”
“你带伞了吗?”陈榆问。
“带了,一直放桌子里的。”万馨摸到自己的雨伞问,“你今晚一个人回去吗?”
“怎么了?”
万馨直起身,迟疑片刻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是不是找个人一起回家比较好。”
“我会稍微绕一绕走大路的,放心。”
万馨还想说什么,但看见陈榆淡然的表情,默默咽下了后面想说的话。
放学的前半个小时,大雨疲惫赶来,匆匆忙忙降落到人们身边。
陈榆跟着放学的人潮走到校门,费力地举着伞,在汪着路灯的积水里一步步往前走。直到脱离了拥挤的人群,她的视线才开始宽阔起来。
离家笼统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陈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时刻注意着自己周围的情况。
刚走出一百来米,她便发觉了异样。
来来往往的学生里,似乎一直有一道视线没有离开过她,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察觉到这一点,陈榆猛地回过身,在五颜六色的雨伞中,她找到了视线的来源处,一把深蓝色的伞下。
雨伞的主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往前走了几步。
“喂,你——”陈榆刚出声询问,在看清伞下人后,愕然地止住了后半句话。
有一段时间未见的宋池正眼神躲闪地站在离她几步之外,肩膀被磅礴的大雨淋湿了一半,他张了张嘴,说了一句话。
一声惊雷从乌云深处传来,轻易淹没了他的声音。
“你说什么?”陈榆一个字也没听清。
雷声滚滚不停,一声接着一声跑出厚重的云层,她走到他跟前,继续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面对陈榆的问题,宋池眼眸轻颤,不敢看她的眼睛,小声道:“……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