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终日不见阳光，又值冬季，整个房间潮湿阴冷，此时更是散发着腥臭腐败、令人作呕的味道。
    真不知道龙婆与玲珑先前是怎么住下去的。
    “滴答！滴答！”
    耳边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水滴声。云霁凝眸一看，只见那些黑布正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流淌着猩红液体。
    “啧！是血啊。”陆任佳鼻翼抽动，咋舌道。
    “血啊！血啊啊啊！”其肩上鸟儿也跟着大叫起来。
    云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那蜿蜒而来的血液，却“砰”的一声，撞到了抬着龙婆的担架。
    “噗通！”一条手臂便从白布下垂落了下来。
    一旁的铁甲卫眼疾手快，一抬手，便又将那条手臂塞回到了白布里。
    可只这一眼，云霁便呼吸急促，瞳孔紧缩。
    他看清楚了。
    那条手臂已经不能被称为人类的手臂。
    似乎所有的血液都被吸干，整个皮肉干巴就如正月里风干的腊肉。其上还有无数撕咬的牙印、掐痕。
    也不知道龙婆在死前，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听说这玲珑姑娘原本是个美人，却没想到，这美人儿居然还会吃人啊……”陆任佳抱胸而立，站没站相，一说话便露出两颗尖锐锋利的小虎牙。
    呆头鸟儿也是扑棱着翅膀乱飞起来：“吃人啦，吃人啦啦啦！”
    云霁闻言，眉头更是紧锁。
    陆任佳抬手，便要将乱叫的大鸟抓了回来。却见对面的房间里，有一名面色苍白、眼睛却又黑又亮的小姑娘，正坐在窗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很显然，她也把刚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小姑娘看起来年纪很小，但五官精致、纤细漂亮，俨然是个美人坯子。
    陆任佳忍不住舔了舔干涸的唇角，心道：这长大了可不得了，可不得比天下第一美人还要漂亮。
    诶！不对……
    陆任佳眼眸微眯。
    她所在的那个房间，那个位置……刚才砸偏了怪物的人……
    红发青年人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迅速低头在地上找了起来。
    “少主要找什么啊？”其他昭天盟的青衣弟子见状，也忙跟着低头查找。
    陆任佳缓缓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记得清清楚楚，在华谷主从天而降之前，有人丢了一个东西过来，砸开了怪物这才救了他一命。否则，他只怕早就被怪物吸血，变得与龙婆一模一样了！
    可是，此时地面之上除了脏污的积雪与斑驳污浊的血迹之外，便再无其他。
    “怎么没有？这不可能啊？”
    “灵光！灵光光！”那鸟儿突然又叫唤了起来。
    “对！不是石头，那物闪烁着灵光，而且，落地的声音清脆……是、是灵石？！对对对，那是灵石！”
    陆任佳思及此处，再次抬起了头来，看向那个房间。
    却只听见“砰！”的一声。
    下一刻，窗户紧闭，便再也见不到里头的景象。
    第13章
    亲眼见过了龙婆的尸体，云洛洛如今知道，她到底曾在何处见过此等怪物了。
    ——不尽城。
    说起来，不尽城是云洛洛第一次执行系统任务，也是她与谢焕尘、洛星觅初见之地。
    上辈子，云洛洛刚刚穿越到菩提大陆，成为了若珈山天璇仙尊的关门弟子云洛。便接到了不尽城的紧急求救信，说城中发生了恶鬼屠城事件。
    那恶鬼满身怨气，死不瞑目，一夜之间便屠尽了不尽城中的百姓。
    当时，不尽城中血流成河、怨气冲天。那些怨气又被恶鬼吸收，使其进化成了更加强大厉害的鬼将。
    为了阻止鬼将为祸人间，身为久藏峰峰主的云洛洛，也随着师兄飞速前往不尽城救人。
    这是和谐社会五好青年云洛洛，第一次真实面对妖魔鬼怪。
    表面上她淡定矜持，其实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而好死不死，她的系统也是第一次上岗就业。
    于是，这一人一系统，一面在脑内屁滚尿流、抱头痛哭，一面还是跟上师兄的步伐，将怪物都斩落在了马下。
    云洛洛原以为他们很快就能将怪物解决，她也能找到身处不尽城贫民窟中的谢焕尘，将其收做自己的弟子，呓桦顺利完成系统任务。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很快，她就发现了问题。
    ——这个城中并非只有一个厉害的鬼将，而是有无数源源不断的怪物。
    它们生命力极强，简直刀枪不入、杀之不尽。
    而且，最要命的是，它们竟然具有感染性。
    也就是说，普通人被那怪物撕咬之后，若不及时处理，他们就会被病毒感染，变成与怪物一模一样的行尸走肉。
    这病毒，一传十，十传百。短短时间内，就让菩提大陆东都地界原本最繁华富庶的不尽城，在一夜之间变成人间炼狱。
    而那些怪物，就与云洛洛方才见到的、已经完全变异的玲珑，长得一模一样。
    它们四肢细长，指尖尖锐，皮肤黝黑，根根血管凸起，犹如枯树枝丫，盘根错节……
    思及此处，云洛洛缓缓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自从服用了由蓝星草炼制的解灵丹，她身上粗硬凸起的血管，已然平复柔软了许多。不用力按，几乎与常人无异。
    除了她之外，医仙谷中的其他患儿也大多服用过了解灵丹。
    只有玲珑。
    龙婆显然对废灵根的云洛洛嗤之以鼻，甚至还妄想将她卖了换取灵石，又怎么会向云霁购买解灵丹。
    云洛洛心中明镜似的，但半点没有说破。
    她在等，等一个答案。
    却没想到，等到的竟然是变成了与当年不尽城怪物一模一样的玲珑。
    云洛洛知道这种怪物可不好对付。
    上辈子，身为云洛仙子的她已是金丹一级修为，可面对那源源不断的怪物，也是打得精疲力竭。
    师兄在寻找彻底杀死鬼将的方法，而她则是竭尽所能，试图救出城中依旧存活的人们。
    只可惜，随着时间的快速流逝，城中的活人越来越少。她也始终没有找到目标人物——谢焕尘。
    就在云洛洛刚杀了一波怪物，满身是伤，还以为谢焕尘已经死在了怪物的利爪之下，内心无比沮丧忐忑之时，她突然又觉察到了一股特殊的气息。
    根据系统所言，谢焕尘乃是半魔半佛之子，身上自带佛光与魔气。
    这两件本就水火不相容之物，在他青涩单薄的身躯内并存，让他自小就备受煎熬，时常处于发疯的边缘。
    而此时，云洛洛觉察到的气息，正是混沌之气与澄澈无垢的佛光交杂。
    只是那气息越来越微弱，犹如风中残烛，很快就会消散不见了。
    云洛洛都来不及接受疗愈，便撑着破败不堪的身躯，急匆匆地前往。
    城中的怪物越来越多，翻涌犹如潮水连绵不绝，云洛洛一路杀将过去，终于在千钧万发之际，将身处怪物之口的谢焕尘救了下来。
    除此之外，她还意外救下了不尽城城主之子洛星觅。
    灾祸爆发之初，城主以身殉城，防止怪物外逃，唯一遗愿便是救下他失踪的孩子。
    将洛星觅安全带回若珈山，好生培养，也是师尊交付给他们的任务之一。
    云洛洛自然不可能将洛星觅独自留下。
    只是，当时，杀了几天几夜的云洛洛早已是强弩之末，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挤出和善可亲的、幼儿园阿姨般的慈祥笑脸，询问他们的意愿。
    而洛星觅更是孱弱，没说几句话便晕了过去。
    于是，云洛洛支撑着疼得快要麻木的身体，艰难地拎着昏迷的洛星觅回去。
    她也实在没有余力再拉扯一个，只能让谢焕尘自己跟在他们身后，踉踉跄跄地回到了若珈山在不尽城的临时驻扎处。
    此后，师尊提前出关，与师兄一同斩杀鬼将，好不容易化大法力才净化了整个不尽城。
    而至于那第一个怪物是如何生成的，却始终是个未解之谜。
    洛星觅终其一生，都想要找寻一个答案，可到死都没有找到……
    这么一算，居然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了。
    真真是岁月如梭、沧海桑田。
    后来，在灭世一战前，师尊也因为天人五衰陨落了，若珈山由师兄宋君陌全权打理。
    云洛洛曾听云霁提起过，天机仙尊宋君陌如今乃是正道魁首，尊贵无比。
    但是，云洛洛早已打定了主意，要舒舒服服、吃吃喝喝、安安淡淡地过她的退休生活。她既不会与谢焕尘有任何交集，也不会与师兄再次联络。
    云洛洛双掌合十：“就让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吧，阿门……”
    系统：“……”
    不过，仔细想来，不尽城中有毉玉矿，这医仙谷中亦有毉玉矿；不尽城因为那种不死的怪物而灭城，如今医仙谷中也突然出现这般可怕的怪物。
    云洛洛秀眉微蹙：“统儿，你说，这医仙谷的前身不会就是不尽城吧？”
    系统还未回答，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随即，云霁的声音也一同传了过来，他说，昭天盟陆少主来访。
    “陆少主？”云洛洛起身收拾了一下，忽而挑眉小声道，“那家伙看起来还挺有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