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书房内书架直接衔接天花板,满墙都是书籍,装修并不繁复,有种古朴沉淀的气质。
她们三人都是中文系出身,很难不艳羡。
“知道叔叔有文化,没想到这么有文化。”何楚悦道。
“天,57年版的雷雨。”梁倾瞧直了眼睛,不敢用手去碰。
三人又在书架前流连一阵。
姚南佳招呼她们,说要给她们看陆析的黑历史。
姚南佳面前的书架一看便是专门放置陆析的东西,中小学的课本竟也没丢弃,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十多年前流行的科幻,悬疑小说,还有通俗历史类读物。
姚南佳从第三层书架抽下一本黑封皮的相册,原是陆析童年时代的影集。三人笑闹着翻看。
正翻到一张,是大概七八岁光景的陆析,背景似乎是麦当劳。几个小男孩都带着生日帽,陆父陆母坐在两侧,笑得很开心。
“这是陆析生日么。”
“我开始也以为,但陆析说,这是周岭泉生日。”姚南佳说着,往陆析身边的小男孩身上一点。
“哇,看不出来啊。周岭泉以前怎么长得这么秀气,个子也好小。不过细看,还是个帅哥坯子。”何楚悦凑近去看。
她二人正聊着,梁倾得以垂眼端详那个眉目清秀的小男孩,他亦在笑,却笑得不如他人用力。
成年的的周岭泉,早已一扫这种瘦弱文郁的气质,但方才梁倾仍然一眼认出了他,觉得在哪种时刻仿佛见过这个小男孩。
大概再短暂的爱,亦有这种副作用,使得人与人之间的时空和时间坐标都变得模糊,仿佛史前就已相遇相亲。
“诶,这是啥。也是照片嘛。”何楚悦问。方才放置在那影集旁边的另一本,白色硬皮,其中还夹着许多零散的纸张,早已泛黄,一翻满是旧书的潮味。
她抽出来翻开一看,讶异道:“老陆还会画画?”
姚南佳凑过来瞧一眼,说:“哪能啊,他那人,艺术细胞缺缺。这是周岭泉的。他们那时候在伦敦是室友嘛,后来毕业后周岭泉比他离校早,很多东西都没带走,老陆看着可惜,就给他保存下来了。”
“我靠,画的挺好啊。没看出来啊,他以前还是个文艺少年。”何楚悦说。
“他以前读建筑的,陆析说他以前很爱画,你看看,这多有灵气... 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想不开,去做了金融。不过大概也是他父亲要求的。”
梁倾自然想到她在港城周岭泉寓所所见的那些画册,与墙上那幅挂画。
一整本的钢笔速写,冷峻又富有文艺气息的线条。
画景也画人。有时是街角烘焙店,有时是地铁上抱着小狗的老人。落款也工整,日期,地点齐全,还有他名字的缩写,n.z.。
除此之外,也是行迹的证明,他大概读书时代得以周游欧洲,亦有许多伦敦之外的地点落款,只是他从不画那些著名景点,就算到了巴黎这样的游客之都,也只画街角涂鸦墙前抽烟的青年人。
梁倾抽出那几张零散的看。
比本子中的速写更加抽象些,但细看发觉画上似乎是一个女人—— 寥寥几笔勾勒的横卧的身体曲线;侧身裹着大衣的背影,瘦削的脚踝上细高跟鞋带未系紧;小猫和一架老旧的钢琴。
落款地点是prague,czechia.
另二人仍在咂摸本子中的几张翡冷翠小景,梁倾不动声色,将这几张画夹放回去。
作者有话说:
有朋友说这几章都比较平淡,梁周对手戏比较少。
说明一下哈~大纲设计上这一段就是梁周的冷静期(也是唯一一段),会在一些旁枝人物和剧情上着墨比较多,我想写我的主角们,也想构建出他们的生活环境和人际关系,我感觉这样人物会更立体,当然这也是我自己的一点写作野心,比较希望冷潮不要有那种悬浮的谈情说爱或者突如其来的奋不顾身非你不可。
而且梁周之前是py关系,因此情感大喘气和摆正位置也需要一些时间。
(偷偷透露一下,小周和小梁会一起过年。)
谢谢大家留爪!我都看到了!请继续留下你们的爪爪吧!
祝大家有个平和愉快的周末。
第58章 变老
大年二十八, 飞机降落江城。五点,黄昏已过,梁倾走过栈道, 见头顶铅云密布, 似有雪意。
她打了个车,直奔林韬家中。
今日亦是林慕茹出院的日子,她本想提前一天返家, 但工作上临时有变动,脱不开身。
过年高速极其堵车, 到林韬家的小区时已接近七点。他家这种地理位置靠市区的老旧小区, 如今大都是外来客租住, 新年时节,冷清异常,门口传达室虽平时也形同虚设,但今日却连坐班的人也没有。
她一路往里走, 只路过两个风中显得异常孱弱的老人。
江城总有种滞后感, 似乎再崭新的人和事物, 投入这里, 也会迅速变旧。
在北城时她是雀跃的,自飞机降落后却有些心神不宁,细想与近乡情怯的心情有共通之处 —— 上次与林慕茹共度春节还是七八年前,大学时代。
细想那时并不愉快温馨,她与曹家华不对付, 林慕茹夹在中间总是沉默以对。梁倾只匆匆吃过年夜饭, 便去林韬家夜宿。
经过这些年的波折后再与林慕茹相对, 她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小区的楼道内冷极了, 有种经年不散的潮味, 令人觉得熟稔踏实,她提着箱子一层一层,如同穿越时间的暗道。
余娟给她开门,十分讶异道:“到楼下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要你舅舅下去接你。”
“没事儿,不沉。”
林小瑶听了动静,已从房里出来了,接了她的箱子,道:“姐,快进来,姑姑在看电视呢。”
梁倾褪去围巾,室内很暖,林韬余娟一向节俭,今日却空调大开。
她还是觉得仍然冷,冷进骨子里,成了一种顽固的痒。
“姐,你看谁回来了。”
余娟先她一步,对着沙发那边道。
“你妈昨天就念着你呢。”她又回头说。
梁倾后她一步拐过门厅,见林慕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闻言抬起头,母女二人一时沉默地对视片刻。
一个冷静的,平和的母亲,梁倾觉得欣慰又觉得陌生。
甚至恐惧。
六年前的初冬,为林慕茹执意维系的婚姻,她们有过敌视和无数次不可救药的争执。
然后一切陡然断裂。
“回来啦。”林慕茹对她温柔道,“你舅舅做了你最喜欢的扣肉。”
“妈。”梁倾在她身边落座。
电视里男女主撕心裂肺地互相告白。六年前的老电视剧,林慕茹从前爱看。
“你舅舅说,你现在在北城工作。我生病了,这些年好多事情都不记得。”
“医生说了,慢慢来。你看,你这不是状况越来越好,才能出院吗。”
“你舅舅说你现在是律师了。”林慕茹盯着电视,却笑着说。
林小瑶也裹着睡衣在梁倾身边落座,她心灵剔透,也察觉气氛稍有迟滞,便说: “姑,姐姐可厉害了。她工作的办公楼是全北城最气派的。寸土寸金。”
“是么。你们两姐妹都在北城,互相照应,我和你舅舅倒是很放心。”
她十五岁时便到了江城念书,在那之后的数年,每次回望县,都会与林慕茹常因曹家华而争吵。
虽每每争吵仍以林慕茹主动求和做结,但心绪敏感如梁倾,早已明白,她是选择了与曹家华站在一边的。
世上日益淡漠的亲缘关系太多了,从离开江城的那天起,梁倾已学会不以为意。
包括现在也是。林慕茹病后她日夜盼望她健康起来,但却从未认为她们能借此回到儿童时代的亲密无间。
—— 她极少回忆那种亲密,偶尔想起,只觉全然陌生。
这些年林慕茹病后,角色陡然对调,梁倾只需要做一个能够提供经济支撑的大人。
她替林慕茹做下一切决定,不必做任何解释。
那些摩擦,都随着林慕茹的病情石沉大海,二人得享一种奇异的平静。
而当林慕茹重新捡起母亲的角色,她们之间的关系又该怎样重新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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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韬下厨,四人吃了顿和美的晚餐。
林小瑶有种能力,能将极小的趣事也记很久,且复述时也津津有味。饭桌上气氛松快极了。
从前梁倾只觉得林小瑶性格活泼,后来才觉得她有一种汲取快乐的能力。在爱和宽松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总有这样的天赋。
不像她自己,总在那些理所应当快乐的场合里,提前感受到失去的静寂。
饭后四人又围坐烤火,一起看林小瑶爱看的综艺节目。里边的年轻男女,光鲜亮丽,似乎没有烦恼。
外边天寒地冻,林韬去阳台转了一圈,踱步回来说,大概过两日要下雪,说不定正好赶上春节,瑞雪兆丰年。
余娟却担忧,说,看这样子,怕是雪下不下来,反倒要冰冻。末了又嘱咐林韬明日再去交足电费,并检查电路,以防电器过载跳闸。
余娟与林韬向来早睡早起,九点刚过就先去洗漱睡觉了。
林小瑶的房间让给了林慕茹睡 —— 林慕茹虽情况稳定,但身边不能缺人看护,梁倾便与她同屋。
房间本不够宽裕,靠墙架一张行军床后便几乎侧身才能通过。
“贝贝,要不你跟你妹妹睡我们那屋,让老林上楼上睡,我陪你妈妈睡。你这孩子幸幸苦苦一年了,别回了家觉都睡不好。”
林慕茹在浴室洗漱,余娟无不担心地同梁倾商量。
“没事儿,别担心,舅妈,我妈现在情况也稳定了。晚上有事儿我再叫你。”
林慕茹洗漱完,从里间走出来,两人止住谈话。
梁倾远些这样看她,只觉得她比从前印象中矮小肥胖太多。她踱步到房门口,迟疑问:“梁倾。妈妈先睡了。”
客厅中只留一盏壁灯,其余便是电视机的光亮,明明黯黯,允许她们各自留有隐晦。林小瑶对着电视机傻乐。
梁倾道:“妈,你先睡吧。我再和瑶妹儿看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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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倾与林小瑶并未真的在看电视,电视机音量调到了最小,客厅留一盏壁灯,冷蓝的光影投入无尽的午夜之中。
她们姐妹向来亲密,各怀心事地坐在一块儿玩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