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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 第122节

    范大人只是一愣,可听说还有救,忙道:“卓……贤侄,你有办法?”
    “有是有的,不过此事既然已到了中书省,不拿出些错处来给他们说道是不行的,但姨夫你的罪责说白了不过是被连累,我想办法让亲长的连罪去掉就是,只是一个管教不严的斥责是一定会下来的,但是相比丢官,罚俸惩斥已是最小的了。”卓思衡这时候倒像是个温情安抚长辈的好外甥,扶着范大人坐下,范希亮跟着上前给父亲倒了杯茶。
    范大人方才以为已是绝路,此时柳暗花明,顿时也顾不上面子,直道:“若是需要打点的地方,让希亮与你一道。”
    卓思衡心想好事你可想不到你这个儿子,却也忍着气含笑点了点头:“为了表弟和姨母,我也会尽心竭力。”
    一直无人应理的范夫人忽然哭着膝行到丈夫身前大哭道:“老爷……可怜我没个好姐姐,也没个好外甥,难道我的儿子就该死么?你得救救他啊!”
    范大人自己安全了,便也想到了孩子,忙道:“那总不能让希明真的就一辈子……没有仕途啊!”
    “这也不是不行。”
    卓思衡又一句话燃起了满堂希望,然后,他用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一字一顿道,“可是我也说过了,这件事上面的意思是必须找个有罪的落下,总不能案涉科举又带上了本届主考的声誉,如此触了圣上的逆鳞还想全身而退,实在荒谬。希明他已被同行的供认为带头者,被捉拿归案的骗贼也说希明以刀刺之,中京府定案的人证物证俱在,永不入仕这罪责是推脱不了的……也只有一个办法能免去。”
    “是什么?”范希明急不可耐上前一步问道。
    卓思衡似有不忍摇了摇头,看向范姨夫,沉声道:“那就是……范姨夫可以自请管教之则罪大,愿意辞官谢罪,且请容许希明改过自新,面壁思过避得近两次科举,而后再入考场,光明正大一雪前耻。”
    第168章 雨过横塘(五)
    这是来的路上卓思衡没有同自己讲过的,范希亮也是一惊,可他为官多年也是耳聪目明,不似父亲只在清闲差事混日子,他立即发现里面的漏洞,见父亲近乎扭曲焦灼的表情,心下不忍,正要开口之际,却撞上卓思衡近乎警告的严厉目光。
    他立刻将话咽了回去,瑟缩回一旁。
    范希亮还没被卓思衡用瞪政敌的眼神看过,一时吓到,半晌说不出来话,趁这个机会,卓思衡趁热打铁道:“当今圣上慈父情怀,最怜父母之心,若能如此,我便有十成把握能让希明不至于永绝仕途。”
    这是实话,皇帝最近特别喜欢父慈子孝的话题,每每听到都十分受用,听说最近翰林院侍诏们抄的实录也渐渐变成天伦和睦对治国之道的成辅之用,比卓思衡当年抄得还要枯燥。
    但于眼下说出来的这些实话,也不过是编造的虚张声势,可是却非常有用。范希明母子仿佛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两人跪在地上扯着范大人的衣袍下摆,泪涟哭告。而他们哭得有多凄惨,范大人的表情就有多难看。
    范希亮看着眼前混乱的这一幕,忽然意识到表哥的目的。
    他是想惩罚自己的家人。
    自私刚愎的父亲只会选维护自己的利益和尊严,即便再溺爱弟弟,父亲最爱的也始终是他自己罢了。
    一旦这样选择,虚伪的父子情谊夫妻轻易都将在利益面前无所遁形,曾经建立在范希亮自己痛苦之上的所谓亲情也将顷刻瓦解。
    看着面容平静且默默注视这一切的表哥,范希亮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这个至亲身上原来有一种他从未曾得知的强硬和阴狠,可是,他明知自己该觉得是错,却仍是自心底生出一股或许绝不该存在的感激之情。表哥是为了自己在做这一切,要是他这个时候软弱下来,如何对得起表哥?
    可是,这终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啊……
    范希亮努力搜寻一种能既不破坏表哥的计策又,暂且安抚家人的方法,可是比他头脑更快的是人为自己打算的心。
    这次惊到他的,反而是旁人的巴掌了。
    范希亮第一次见父亲打弟弟,比方才自己下手时周遭人的反应更为震撼,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
    今天被两个从没打过自己的人打了两下的范希明已是彻底傻在当场。
    “孽畜!逆子!悖忘祖宗的混蛋!我教养你有什么用?反倒累及全家!罢了罢了!免得叫你以后走上仕途,那时再害我家就是全家性命了!你且好好在家思过!等到以后……”范大人看一眼卓思衡,转过头来再看儿子道,“将来让你卓世兄给你在国子监的吏学谋个吏员的前程。”
    范希亮当即色变,想开口制止父亲拖表哥下水的话,谁料他继母先他一步,失声惊叫道:“吏学?你是说当吏员?老爷!这可是我们的儿子啊老爷!怎么能让他去做这种卑微低贱的差事去?你不是常说明儿是要有远大前程的么?你怎么能弃我们孩子于不顾啊……你如何对得起曾为他谋划的前程……你再想想办法啊……”
    范大人在家中从来将面子视作最要紧事,听到夫人在外人面前如此说又败露自己的无能,又只能像从前一样以暴怒来掩饰无能与局促,跳起来推开范夫人道:“无知蠢妇,休要再言!”
    范希明听说自己要去做吏员,惊慌也变作愤怒,在轮番刺激下切齿扬声道:“我不去做什么狗屁吏员!不做官就不做官了!反正跟着越王混,今后他当了皇帝,我们这些伙伴也能混个爵位!”
    “谁当皇帝?”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面前一道阴影遮下,只见是卓思衡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站在他面前,用玩笑般询问的口吻,轻轻地说道。
    卓思衡背对其他人,旁人都看不真切,只有范希明觉得这种很轻很轻的声音就好像是要攻击的毒蛇在靠近自己一般。他吓呆了,自知错言,朝后退了一步,谁知只退到一半,脸色已是苍白的范希亮自后扭住他胳膊怒道:“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之言?还不从实说是哪里听来的!”
    范大人也跌坐回椅子上,被儿子的话惊呆,他再久疏政务,也知此言危险程度比此时儿子身上的罪过要大千万倍。
    唯有范夫人不知利害,见卓思衡和范希亮逼迫自己儿子,立即自地上七手八脚跳起,冲上去扯住儿子护在身后,梗着脖子道:“什么大逆不道?越王殿下早在前年就同明儿结识,好多京中子弟都是越王的座上宾!殿下欣赏咱们明儿,是看得起咱们家!你们别在这里眼红!等我儿子功成名就那天,我们娘俩定不会饶了你们!”
    范希亮再急也不能去拉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质问她,此时只有气到手指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比他更崩溃的则是范大人,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站直,但又跌坐回了椅子。
    “大人。”卓思衡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也不再追问,只恭敬向范大人施礼道,“您听得清楚,无需赘述,这样的话如果说出去会是什么光景,您心里比听得会更明白。范家家事我无从过问,还请您亲自处之,只有一样,我此次前来想拜谒姨母灵位,还请命表弟引路。”
    范大人没有力气再说话了,他坐在椅子上虚弱摆摆手,卓思衡也不等范希亮回过神,就拉着他退出了内堂。
    范希亮走出两步,只听身后内堂里又是砸碎瓷器又是哭叫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父亲动了手,他驻足转身欲回内去劝,却被卓思衡拉住了胳膊。
    “他们一家三口阖起门来,关你何事?”
    表哥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诡异的冷静,范希亮浑身一耸,半晌,整个人松垮下来,点点头,领着卓思衡一路沉默,来到供奉亡母牌位的小佛堂。
    这里看起来已经许久无人打扫,积满灰尘,上贡瓜果均已灰败萎缩,范希亮重新引燃的蜡烛照亮了他悲伤的脸,兄弟二人各引线香,上敬叩拜。
    檀香柔缓且仿佛能包容万物的延绵气息似乎让时间都显得慢了下来。
    卓思衡正跪后九次长叩,柔声道:“姨母,外甥思衡终于见到您了。我家一朝沦落,亲眷尽绝,唯有您挂怀心忧,那些你寄来的衣衫,我们家兄弟姐妹四人仍有留念,多年以来若非你和表弟始终接济,无数寒冬不知我家孤苦儿女如何度过,如今我们已能照顾舅舅且直立于天地,还请您于九泉之下安心与我娘再为金兰,继续嬉乐于老家的莲池畔……”言至此处,卓思衡眼眶已是湿润,许久才道,“我与表弟,是母亲和姨母一样的骨肉血亲,我们定会风雨相携,无有断绝。”
    他说完久久不能平静,心道也希望今日自己所为,能稍稍告慰姨母您在天之灵这些年竟眼看表弟如此受人欺辱却无能为力。
    范希亮听着早已低低啜泣起来,他努力自抑些许,才稍稍平息,待到卓思衡结束叩拜,他也一道起身,而后望着母亲的牌位缓缓说道:“我有随身带着一个母亲的牌位去到各处赴任,我心想,母亲是必然不愿意留在这间从不是她家的宅子的,或许她在此间……从未有过任何美满。”
    卓思衡并不打算以言语哄慰表弟,他径直言道:“表弟,你已为人夫,而我即将为人夫,我们其实心里都清楚,以你父亲的个性和种种行径,当年姨母的日子只会过得比你更不如,怎会有美满可言?”可他还是在此处顿了顿,又道,“但姨母抚育你和期盼你成长的岁月,还有回忆与我母亲同咱们舅舅一道嬉戏读书的时光,定然还是会让她心生慰藉。”
    范希亮本就是努力忍耐情绪,听过这样的言语,再是绷持不住,也不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鬼话,只扑在表哥的肩怀之间,嚎啕大哭,这些年的委屈和悲伤,似随眼泪般一朝流尽……
    ……
    “母后的胃口越来越好了!明日我叫御厨换些甜口的汤羹,免得喝过药后嘴里总是存着苦兮兮的味道。”
    青山公主刘婉让太子去看侍女手上托盘里的空碗,又告知他今日太医诊脉说得话,如今皇后恢复得很好,太子刚自宫外归来,虽很是辛劳疲惫,可听到这些消息还是雀跃不已:“太医既然说过几日母后可以到处走走了,咱们就陪她在小花园里先散散步,挑每天太阳好的时候!”
    “就这么办!”刘婉命侍女都下去,只留兄妹二人在屋内,“哥哥辛苦,母后这会儿刚有困意,咱们聊聊天,我都好久没有见你了!”
    她似是小女孩撒娇般的声音倒让太子刘煦生出些许愧疚,他其实手上还有些没弄完的差事,但也仍挨着妹妹坐下,两人一道谈起今日之事来。
    “哥哥又去见那几个狼心狗肺的世子了?”
    自从水龙法会后,刘婉已经将这个四字成语和世子的称呼并用至今。
    “我是从别处听说,他们在国子监闹了事,我担心是自己之前差事没有做好,倒惹了卓大哥的麻烦,于是便去看看,结果似乎是讹传,没听说有什么事,几个世子也都说自己没受委屈更没人敢给他们委屈。”太子苦笑,“这几个人,要么是自卓大哥处吃了大亏,不能言语,要么才是真的无事。”
    “那肯定是前者。”刘婉不屑道,“哥哥,当初你就该自水龙法会回来后在父皇面前参他们一奏!御驾回銮当天,你亲眼看见二弟那混账的手下来给他们送信的!这不是勾结,那什么是勾结?”
    “我们手上是没得证据的。况且父皇本就说咱们自家的子弟该多有交好,若只是普通书信往来,要是小题大做,反倒会让父皇定我个构陷手足的不义之罪。母后不是告诉过我们么?有些事不能用告状的方式解决,要想办法让想知道的人自己知道。”太子笑着说道,“这件事我也想和卓大哥商量,可一直没有机会,不知道他是怎么看的。”
    刘婉听罢没有半点开心,反倒哀哀然道:“与其问他这件事,不如问问他,父皇和长公主给你定了茂安公府上的那位尹千金,可你根本不喜欢她啊……况且茂安公府从前倒是开国元勋里的翘楚,家中又多将才,但眼下早就衰落了,子弟不努力,全是靠恩荫吃饭的后辈,虽然威名功勋仍在,可……”
    “妹妹,母后不也说这是个很好的安排么?”太子打断妹妹,异常坚定道,“所有人都在替我打算,我也不能只看着自己的心意任性妄为,也该我为大家分担些前行的担子了。”
    第169章 巧拙无施(一)
    范希亮因公务脱不开身,处理过家事便要立即启程,回去前,他再怎被家人伤过,还是对弟弟有些许担忧与感慨:“其实希明小时候很可爱的……他那时候还会叫我哥哥,追着我要点心吃,要我陪他玩竹儿马……后来……他读书后,学得确实要快我好些,那时家里请来的师傅平心而论不算偏心,也都常赞希明才思敏捷远胜一般同龄孩童……哎……如今他成了这幅样子,爹娘皆有难以推卸之责,现下他被父亲关在府中自己院子里读书修身,至少半年都出不来了,若能改过……”
    “他是不可能改过的。”卓思衡打断道,“表弟,你心里其实清楚得很,只是过不了亲情和心软这道坎儿罢了。”
    范希亮站在官驿前,身边经他而过皆是车水马龙的热闹,唯独他在沉默着静听卓思衡的话,许久,他才将气叹出:“多谢表哥,我又让你费心了……”
    “这是什么话。”卓思衡也不好一直板着脸训自己弟弟,挨近他笑言道,“我又不是第一天当哥哥了,你就算生活常岁无忧,难道我就会不担心了么?”
    范希亮也笑了:“表哥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你想将我未来仕途可能预见的麻烦先剔除了,我再不知好歹心中也是清楚的。”
    “你知道就好,你这家人……不会给你帮得上忙也就算了,就你弟弟的脾性,那天你也看到,他什么话都敢脱口而出,他日惹了祸,你全家都要遭殃。而你如今不但次次考绩为优,在地方也愈发起色,将来回到帝京,自是六部会有个好位置等你来升从五品,若被他这不知死活的混小子连累,我想想都要气死。”
    卓思衡虽是笑着说话,但心中实打实长出了一口气。解决表弟的后顾之忧他很早就提上了安排,一来没有好时机,二来没有个能一次除弊的干脆机遇,好不容易让他遇到这次,他非要将事情办个干净,好还表弟一个清朗泰然的仕途。范希亮在地方任上官声极佳,但凡民事无不是靠亲力亲为积攒下的有口皆碑,他为人亲诚,待人又真挚,上下级官员也都认可其务实之能,这是许多官吏在官场谋了一辈子都未必谋求到的好积淀。
    纵然今后许多不确定仍在等着他们,但这种是非能免则免,况且得以早早知道越王的举动,也不失为一石二鸟。
    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等到姗姗来迟的佟师沛,他听说范希亮回来一定要亲自送,可无奈近前光景各地学子纷纷入京省试,中京府忙得不亦乐乎。佟师沛才到没一会儿,说了十句话不到,范希亮便至启程的时分,也只好匆匆道别。
    卓思衡和佟师沛怀着思念之情一道返回,为缓解些情绪,二人聊起了今日小朝会上的事。
    “官家给自己这两个儿子定得亲事,还都是一个路子。”佟师沛胡子如今留了一小撮在下巴上,但还是年轻时爱讲琐碎的那张嘴,神神秘秘道,“大哥,你知道未来太子妃尹家小姐和未来越王妃徐家小姐的渊源么?”
    “她们不是两家的国公千金么?有什么渊源?”卓思衡确实不知。
    “按照辈分,她们俩还是表姐妹,她们的母族往上,还都出自太宗的昌乐公主。”佟师沛立即用炫耀般的口吻炫耀起自己的知识储备。
    卓思衡在心中飞快算了一下道:“那也离太远了……太宗朝的亲戚,八竿子打不着吧……”
    “虽是打不着,但这两家当年因为娶了公主的女儿,被太宗找了个好借口去了兵权,当然也可能是两家先长足够明智,不愿在太宗强腕下多惹麻烦……这不,到如今也保全了富贵,女儿又能嫁入天家,官家仿佛是在提醒所有人这里面的联系和渊源呢……”佟师沛故作高深去抹自己那不到半截指头长的小胡子。
    “这是好事,两位殿下一道立府出宫,官家选得儿媳妇都是素有贤名又出身名门,太子妃家地位略高一些,先祖都在凌烟阁中,其余爵位倒是与越王妃一样,这一点差异不至于要人看低越王,但也给太子了更多面子。”卓思衡本想说,其实皇帝想做好做漂亮一件事是完全有能力的,哪怕他脑袋再挨那么一下,无非是看他愿不愿意罢了。
    佟师沛点头道:“是这个道理,可我还是觉得他对太子不够隆重。从前戾太子出宫开府的时候,同时封了一个正妃两个侧妃,我爹说,那才叫风光……虽然后来嘛……但总归是风光过的。”
    “这就叫风光?”卓思衡忍不住揶揄他,“回去跟你老婆一样的话讲一遍,别过两天小朝会我还见不到你囫囵一个整人。”
    佟师沛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说来奇怪,他也是当了三年的爹,谈吐说笑仍是有一股少年气在,还像是当年和卓思衡初遇一遍。
    二人说笑着回了卓家,方才在路上连语不传外耳都不方便谈的话此时终于好说。
    “大哥,做弟弟也不和你弯绕了,你看太子这孩子,觉得他如何?”佟师沛坐下便按捺不住道。
    卓思衡心中再清楚不过,佟伯父只有佟师沛这一个孩子了,他为这个儿子所精心布置的仕途,可谓殚尽心血,佟师沛一路走来之顺遂,是所有人都无法比拟的,但却也可以理解一个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的老人既想要儿子能有所成就,又希望他能安乐富贵一生的折中,故而卓思衡一点也不打算把佟师沛拖进这场已经迫在眉睫的夺嫡大战中。
    他只是轻轻笑道:“太子既然是官家钦封,咱们做臣子的,跟着官家走总没错。太子眼下没什么大错,看不出有任何废立的必要,动摇东宫朝野将会如何,咱们也都知道景宗朝的事,我不说对谁寄予厚望,只是希望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咱们所有人都能安稳走完剩下的路。”
    佟师沛听罢却忧愁道:“我总觉得太子不甚稳妥,虽然他这婚事我爹也觉得是极好的,眼下找不出又能不至于太张扬的结党亲事,还可顾全太子面子的良配门第了,不过真是家里连个像样的丈人和舅子都没个。官家若是有心,不如给太子再纳一门侧妃,家中有些助力,就算将来有人起不不臣之心,太子也好有个盟友搭救……免得像……”他想说像戾太子一样,又不想在卓思衡面前直接说出口。
    卓思衡自己却无所谓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熟知过去旧事,我且问你,戾太子和太子妃——我们也无需避讳,就是皇帝和爹和娘,他们感情如何?”
    “自然是极好了,虽说皇帝也给他做主准备了侧妃,可太子和太子妃是青梅竹马,二人是出了名的恩爱情浓。”佟师沛不假思索道。
    “所以陛下的意思还不明显么?他当然希望太子也能鹣鲽情深,而不是给小夫妻最需要培养感情的时候找些不痛快。”卓思衡真希望事实就像自己想得一样,“亲爹才会给孩子做这些打算,你爹难道会给你纳小吗?”
    佟师沛赶紧连连摆手。
    “就是这个道理,不能说官家不重视太子,但这重视也确有妥协。且说他自己的后宫里都无实权高门的女子做妃嫔,儿子东宫里三个两个尚书的掌珠将军的千金,你觉得这在理么?”
    佟师沛这下明白了:“大哥说得对,我欠考虑了,只看外面这些表象确实看不出太多,非要细想才有个中道理。皇帝的考虑是真在父子上,我却只看权势……不过太子终究是救过的孩子,其实只要他能继位,对你必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或许,所有人都是这样想自己和太子的。
    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早就已经因为那次阴错阳差,成为天然的盟友了。
    卓思衡并未真的叹出气来,他用一半事实和一半糊弄给歪了过去,见此招有效,也安心下来道:“眼下中京府因赶考士子纷纷入京,你的差事最多,可得照顾好自己身体,别先累垮了。”
    “说到这个!苏府尹还叫我私下谢你一谢。”佟师沛的眼睛有亮了起来,“往时科举之年,屡有因备考食宿等麻烦的案子,苏府尹真是烦不胜烦,说是鸡毛蒜皮不管,可又跟为国抡才大业有关,实在不好,但要真细细论下来,确实也都不是什么大案不值得他亲自过问……不过今年你在国子监太学给士子们准备了读书和用饭的地方,免去了好些冗杂,又指派师傅专门给今年的省试考生们答疑,苏府尹只在你们国子监太学附近多设几处巡逻的人手便够了,其余地方今年可真是太平不少!他说这是多亏你巧思仁心,旁人有这个智慧,却没这个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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