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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娘 第105节

    她说着掀帘就下了去。可这人如投湖的石子,再无动静。无论出了什么事总要面对,王承柔不想在等,她对眠眠道:“你在车上等娘亲,娘亲下去看看。”
    就在王承柔下车时,张安眠迅速地掀起了帘子,她看到了皇上,看到了被支走的管青山,也看到了被控制起来的清香与清心。此刻她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她知道她不会被送走了。
    从下了车来,王承柔的心就一直往下坠,这种感觉非常糟糕,给了希望却被夺走,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她抱有幻想。
    她一直都是恨李肃的,可若是追溯到上一世,更多的是失望与灰心。可这一世,李肃破坏她的姻缘,残害她的友人,拿她的亲人特别是女儿来胁迫她、困住她,她怎么可能不恨。
    她本以为,她对李肃的恨意已入了骨,没想到,他总能让她更恨一些。
    李肃的心也沉了下去,他站在外面的时候,就想到了她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如今亲眼所见,一贯铁硬的心忽然觉得有点承受不来。他知道他们又回到了,以后不会再有她主动拉他手的日子了。
    李肃有一股冲动,他想不管不顾,他想把一切都告诉她,告诉她不是他不让张安眠走,她该怪的是她的好女儿。
    但是李肃忍住了,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做任何事之前会开始考虑王承柔的立场与感受。他会不自觉地心疼她,想她一切都好,不光是身体好,还有她的心,她的灵魂与精神也要好好的。
    王承柔敛了敛脸上的恨意,她对李肃道:“耍我很好玩吗,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不是爱我,你一直都是不甘心,而这份不甘在岁月里变为了仇恨。李肃,你可能根本意识不到你在恨我,否则你不会在这件事上如此对我,你知道这件事对我有多重要,眠眠对我有多重要,你怎么能这样。除了恨我报复我,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不,”李肃刚吐口一个字,树林里传来了打斗声,王承柔与李肃同时去看,本该来接眠眠的人不知为何沉不住气,看来是想要硬抢了。
    这一下子又燃起了王承柔的希望,也许南边的人能成功呢。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打斗上时,张安眠从车里跑了出来,王承柔一眼就看到她,张开手想着先把她护住,然后再看能不能找机会把她交给南边的人。但张安眠并没有投入王承柔的怀抱,她朝李肃那里跑了过去。
    李肃最顾忌的事还是发生了,若他不是怕张安眠当众揭露出,她自己才是此计划失败的始作俑者,李肃何苦要演这一出。
    明明他难得与王承柔目标一致,都想把张安眠送走,却顾忌着王承柔被亲人伤情伤神,才把一切都敛到自己身上。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决不允许张安眠来坏事。
    李肃顺势抓住张安眠,用极小的声音警告她道:“把嘴闭上,否则朕亲自丢你过去。”
    张安眠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只挤出一句:“父皇,我害怕。”
    以前她要是说出这么一句,绝对是出自真心,但现在内心世界崩塌过一次的张安眠,哪怕还是个孩子,她也不复以前的纯真。
    只是她还没有想明白,李肃为什么总在警告她,因为在她内心里,根本不存在伤母亲心这样的事情。那可是她至亲的娘亲啊,不管她做什么都会对着她笑,永远不会真正生她气的她的亲娘。
    从小到大,她在被王承柔抚育的过程中,她们母女的感情从来没有过嫌隙,所以在张安眠的心中,她可以在母亲面前做完全的自己,真实的自己,不用像对李肃那样特意讨好,装乖扮痴。
    可她不知,有时候越是天真纯粹的情感越是伤人。伤我们的永远都是至亲,不在乎不放在心上的外人,谁要去管他们做什么,但亲人,尤其是那种全心全意爱意的亲人却不行。
    李肃本无杀意,这点儿南边的探子在他眼里完全不够看,他一直知道他们的存在,若是想除掉也没有很难,不过是有些麻烦罢了,他觉得不值当害他分神才没有做掉他们。
    但现在,他手掌下如惊弓之鸟的小崽子可能会坏大事,他必须速战速决。李肃挥了一下手,管青山领命而去。
    这场夺人战没有进行太长时间,以抢人方全部覆灭而结束。同时覆灭的还有王承柔的希望。
    南边的人马之所以会在别人的地盘上拼命,全因他们南禹的皇帝张宪空下了死命令。当他得知自己的女儿在皇宫里可能有生命危险,王承柔铁了心要把孩子送过来后,他给执行命令的人下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密令,一定要把遗落在敌国的公主安全地救回来。
    可惜若按原先的计划李肃肯睁一眼闭一眼,这事不成仁也能成,但现在出了张安眠这个变故,所有结果都变了。
    王承柔快步到李肃面前,把张安眠抢到自己手里,她的手是抖的,李肃怕她太激动,主动放了手,不敢与她争。
    她又冷又恨地道:“我的人可以还给我了吧。”
    李肃看了一眼清香清心所在的方向,制住二人的官兵马上把人放了。
    清香解绑的时间被清心长,可她等不及了,看着清香已奔向娘娘,她狠狠地一甩手,根本不领身后人怕把她弄疼而特意小心松绑的人情。
    身后人好像还拉了她一下,清香连头都不回,一个眼神也不给,追上清香随娘娘而去。
    严涛严都统本不需要执行这个任务,但当他知道这与皇后娘娘有关后,他主动加入了进来。果然如他所料,圣上不会对娘娘做什么,但却绑了她的婢女。
    严涛知道兹事体大,没有皇上的授意,谁也不能把公主弄丢,这关乎国家的体面,大承的公主无论是谁所出,无论身份如何存在争议,也不能被南边的屑小掳走。
    所以,严涛虽然担心着清香,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哪怕昨日他才与清香见过面,他都做到了守口如瓶。她不理他,他不怪她。甚至在昨日,他有想过,清香在这个时间点主动约他见面,是不是存了想通过他最后再试探一下皇上态度的打算。
    严涛不愿去深想,因为就算清香存了这样的心思,他也不怪她,只公事与私事不能混淆,他帮不了她。
    严涛满脸带忧的朝清香离开的方向看去,他没注意到,他的圣上同样担忧地望向那辆马车。
    王承柔拉着张安眠重新坐上来时的马车,清香同来时一样坐在外面,吩咐车夫回宫。李肃赶紧让人跟上,一路护送。
    马车里,清香有心劝,但她自己也在懊恼生气中,严涛看着挺忠厚老实的一个人原来心里也有小九九,也会骗人。
    是啊,严都统是谁啊,是从小就与圣上相识,一路拼杀过来的皇上可信的重用之人,他怎么可能是个天真单纯的。她真是被他一贯表现出来的笑容给骗了,哪有什么毫无保留,不过是掩饰下的刻意表现罢了。
    一路上,马车里都很安静,没有人说话。直到快到皇宫的时候,王承柔猛地握住张安眠的手说道:“别担心,娘亲一定会再想办法的。”
    王承柔说这话时根本没想过,她从来没有告诉张安眠要送她走,而张安眠在观了全场打斗,且听到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后什么都没有问,这本身就很反常,不合理。
    回到宫中,王承柔没有让张安眠回去,她把人直接带到了元尊殿。
    王承柔看上去有些激动,始终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走来走去,清香叫了两声“娘娘”都被她抬手打断了。
    最终王承柔停了下来,她再一次拉住张安眠的手道:“看到了吧,我果然猜的没错,我从来没有看错过他,他不放你走,自然不会是为了你好,你在这里不安全,绝对不安全,我想个办法,我要再想个办法,你不能呆在这里,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张安眠听着母后神经质般地喋喋不休,她忽然意识到,她若是再不表达自己的意愿,说不定哪天父皇就会妥协,她还是有被送走的风险。
    加上张安眠心里也有气,被抛弃的怨气,明明是他们先不要她的,凭什么她还要事事都听他们的。她偏不!
    张安眠抽出自己的手,与她母亲对视道:“母后,你为什么非要把我送走,你知道我为了留下来,失眠了多少个夜晚,你知道我去找父皇的时候有多么无助,”
    王承柔越听表情越不对,她的眠眠在说什么,就在这时,李肃大步迈了进来:“住口!”
    第122章
    王承柔首先反应了过来, 没有人比她更能感知出李肃语气里的杀意,她本能地把张安眠护在了身后。
    李肃朝张安眠所在的方向瞪视,可惜王承柔动作太快, 用自己的身体把她挡住了。李肃对上王承柔的眼,慢慢地收敛了周身散发出的威压,但他脸色却没有好看到哪里去, 阴阴沉沉地。
    王承柔已顾不上刚才张安眠所言, 只警惕地盯着李肃。李肃看得出王承柔很紧张, 紧张里夹杂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意,同归于尽的决绝。
    一下子, 李肃身上的戾气就泄了, 他怕的不就是她这个样子吗。张安眠, 该死!李肃暗自咬牙, 吞下眼里最后一抺厉色。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都坐下吧, 我就是过来看看。”李肃说着果然是坐了下来, 变脸之快弄得王承柔一时适应不过来。
    见王承柔没有一点松懈的样子,他又道:“今日之事, 我就当过去了,以后也不要再提。”
    张安眠被王承柔护在身后,她看不见李肃的样子,却听到他语气轻松地想要把此事掀过,张安眠觉得眼前这个父皇母后都在的机会很难得,况她已起了头, 母后已经听到她在说什么, 她不想浪费这个机会。
    张安眠猛地从王承柔身后站了出来:“今日父皇母后都在, 恕儿臣坦言, 儿臣除了皇宫哪里都不想去,”
    “朕说了此事休要再提!”李肃一拍桌子,高音厉声。
    王承柔与张安眠俱是一抖,张安眠从来没见过李肃这样,她有点被吓到了,缄了声。王承柔却忽然反应了过来,李肃有事在瞒着她,不,是他们两个有事在瞒着她。
    刚才眠眠说了什么来着,她说,她熬了好几个晚上,无助到不得已去找了李肃……
    王承柔后退了一步,她看着张安眠的脸,面色变幻莫测。就在她怔楞之时,李肃朝张安眠道:“九宇先退下,回你宫里去。”
    王承柔制止他道:“你现在连一个孩子的嘴都要捂了吗,你让她说,她虽是个孩子但也有说话的权力。”
    王承柔说完轻轻走到张安眠面前,她伏下身子平视自己的孩子:“眠眠,别怕,母后在听,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全说出来吧。”
    张安眠得到了鼓励,虽然李肃也确实吓到了她,但她还是一咬牙说道:“母后,我就是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这里熟悉的一切,我不要去什么南边,你别不要我,不要把我交给别人,眠眠不想和你分开,”
    说到这里,张安眠终是忍不住,把这段日子里压抑在心的所有情绪都释放了出来,她哭了起来,哭到说不出话。
    王承柔把她搂在怀里,柔声道:“知道了,娘亲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以后所有关于眠眠的事,我都会与你商量着来,好不好,不要再哭了。”
    说到最后,她口中发出了哄小婴孩的“哦哦”气音,李肃在一旁听着,他在想,如果这是他的孩子该有多好,那样的话,他会马上走过去,把她们娘俩搂在怀里,护她们周全让她们永无忧虑。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在后悔,如果他一开始不是存了私心与算计,真把张安眠当成自己的女儿来待,是不是结果要比现在好。
    又一个瞬间李肃就把这个念头从脑中剔除,那毕竟不是他的孩子,他早晚会有自己的孩子,承承与他的孩子,到时他梦想的一切都会实现,何必接拾一个孽种。
    张安眠在王承柔的哄弄下,止住了哭声,王承柔一边帮张安眠擦着脸和手,一边温声问道:“眠眠有几个晚上没睡好啊?”
    张安眠:“记不得了,有好多天了。”
    “那眠眠是怎么知道母后要把你送走的?”
    “是在外祖母家听到的。”
    王承柔了悟道:“哦,原来有那么久了。”
    她又问:“那眠眠是哪天去找的父皇?”
    张安眠:“七天前。”这个她还记得,因为度日如年,她这几日真是天天数着手指头过来的。
    王承柔抬起头看她:“所以,你没有想着来找母后求证,就先去找了皇上。”
    这句话,像是冬日里裹挟着冷气说出来的一样,带着冰冻之意,张安眠与李肃心里俱是一惊。没等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开口,王承柔先说道:“眠眠乖,你先回去,母后与圣上有话要说。”
    张安眠刚被母亲安抚住的心不由得又慌了起来,母后是在怪她吗,虽然母后没有明着说出来,但她还是入了心在了意吗?
    张安眠终于有一点点意识到,李肃为什么不让她讲实情了,她是不是有点像书本上所讲的道理那样,顾头不顾尾了。
    “去吧。”王承柔站起来,俯视着她道。
    张安眠忐忑地离开了元尊殿。王承柔对屋里其他人道:“都出去,我与圣上说会儿话。”
    李肃默不作声,他安静着等着,等待着即将要到来的狂风暴雨。
    屋内人都走光了,待大门刚一关上,王承柔上前照着李肃的脸抬手就打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王承柔楞了。这不是第一次与李肃动手,她已经做好了会被李肃捏住手腕的准备,但没想到她竟然成功了。
    如王承柔所想,李肃本可以握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但他没有,他心里也有气,明明是她的好女儿做错了事,可到头来却把所有一切都算在了他的头上。
    李肃赌气的结果就是生受了这一巴掌,他没有去抚被打的一侧脸,只是滚动了喉结:“消气了吗。”
    王承柔直接开骂:“李肃,你还是个人吗,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你明明知道她把你当成亲生父亲来对待,而你呢?人渣。”
    “明明是张安眠骗了你,背叛了你,那小崽子自私自利心思深,小小年纪就可以看出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那还不是你教的!你害的!你有什么脸来骂她。”王承柔语带恨意。
    李肃凝眉:“为什么?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值得你的体谅与原谅,为什么唯独我不行?”
    王承柔:“你有什么资格与我来谈原谅,眠眠只是伤了我的心,”
    李肃快速打断她:“我不也是伤了你的心吗?”
    “她是我的骨肉,与我血脉相连,你算什么东西!”
    其实是知道的,知道她在恣意的少女时代就是这样牙尖嘴利,不饶人的。但这话对李肃来说还是狠了些。
    李肃面现哀色:“你是真的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吗?”
    王承柔:“对,永远不会,你这么个极慧之人不要再问这么蠢的问题,我现在所经历的所有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这一世上一世都是,你就是我命中的煞星。上一世我不该去死的,我该亲手把你推下去,让你不管是重生还是投胎都不敢再来找我。”
    李肃是真心想替张安眠把此事揽下来的,他并没有存私,可在事情败露后,他心里是存了份希望的,希望王承柔能看到他的苦心,明白他为她做了什么。但显然她不仅没有,还把一切都算在了他的头上,动手打人出言不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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