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晚迪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
当窒息感愈演愈烈,确认对方并非玩闹后,她直接抡起酒器,就欲往他头上猛砸。
只可惜动作一半便被发觉,程念樟反应迅速,稍稍抬肘,偏过些头颅,就用了个最简单的格挡,非但没经受到任何击打,反倒还让她脱手掉落了“武器”,“咣当”一声,洒出满地形同血色的绛红。
因裤腿不慎被溅到,男人蹙眉发出记“啧”声,情状不耐。
感知手下的挣扎正逐渐变作无力,他稍放女人深吸口气,再重新环肩捂嘴,将她右腕反扣到背后,一路挟持着,推行直至内间,最后抵腿压迫,牢牢摁死在了墙面。
“我问你些事,老实答我,能做到就点头——”程念樟用蛮力,强摘下张晚迪左手捏紧的长杯,往台面敲碎,把玻璃尖锐的裂口,怼到她的眼前,附耳加问道:“听懂了吗?”
强烈的视觉刺激,让张晚迪出于本能,应激闭上双眼,想也没想就用前额连连磕蹭墙面,算作了肯定的答复。
“是你怂恿罗生生去找的宋远哲,对吗?”
“唔!唔……”
女人想要解释,但双唇被身后堵死,只能含混地发出些鼻音,根本不知所云。
“问你是否,点头摇头就行,没必要浪费口舌,说些没用的废话。”
这句出口,语气满是阴沉,且内含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意味。对方闻言,呆讷住半秒,身体经几下激灵过后,方才态度乖顺地垂下眼睑,默默将头轻点。
见她承认,程念樟不禁重重深吸口气,强忍下拧死对方的冲动,克制着,继续开口道:
“11号晚上,宋远哲对罗生生都干了些什么,你清楚吗?”
张晚迪这次没有犹豫,如实点头。
“干了什么?”
他放手不再捂嘴,改用杯口抵近女人喉管,迫其回答。
“念樟,这种事情你该去问当事人,我就个搭桥做媒的,能知道些什么?”
“是强奸,对吗?”
玻璃的豁口刺进皮肉,细血沿着杯壁缓慢滑入,积蓄着,宛如盛酒。
张晚迪能感到肌肤若有似无的痛感,和血流滑过时的绵延痒意,然而她却出于惧怕,根本不敢低头,去探看探看究竟。
在几秒短暂的僵持过后,情势逼迫,她不得不自认输家,终是吞咽下口唾沫,无声再次点了点头。
“啊!!!”
就在张晚迪动作的瞬间,程念樟面色骤然发狠,一把拎起她披散的后发,就像抛摔垃圾一样,将她砸向窗边靠椅。
行步向她,途径窗帘时,这男人格外眼尖,抽下围布的束绳,乘其不备,果断绕颈女人两周,结绳交错后,向左右使劲拉扯,勒得对方只能张嘴向天,满脸变作通红,双腿无力地空踢着,化成副死鱼模样,再不见她往日的那股子嚣张。
“事发在哪里?什么时点?说详细些。”
问完,男人稍稍松劲,意图放她回话。
“咳…咳…在观棠,就在你住处的楼下…咳…宋远哲在那里应该有间置业……但具体过程我也不清楚!我和他…咳!咳……和宋远哲,实际真没你想得那么熟稔。”
“观棠?”
“是…是的…咳…他们善后时,我听了耳墙根…咳…没记错,应该是15楼。念樟,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听我劝吧……别做无用功!定罪的证据早被他们给销毁了,你拿什么告他——啊!!”
绳索又被拉紧。
“我说了,我不想听废话,告不告他是我和罗生生的事,轮不到你来多嘴。”
发泄似地讲完这句,男人仍旧捏绳勒她不放,直至对方临近昏厥,完全没了挣扎的迹象,适才释去手中劲道,后退着靠向墙面,掏出口袋里的最后支烟,点火向嘴,将面中燃起一片红橙色的微光。
恰在此时,室外划过车前远光的亮闪,福叔见到来车,急去拉开大门,人声和脚步由此开始变作细碎,尔后紧接着,一句拔高音量的“先生,您怎么突然回来了?”横空响起。
应是楼下故意发出的信号,提示二楼这“交战正酣”的两位——
是刘安远归家来了,要他们赶紧做好善后,免得与对方撞上尴尬。
“呵……”
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程念樟突然扶额低笑,姿态诡秘。
恢复些力气后的张晚迪,已无暇在意周遭的变化,求生欲作祟下,她翻身直接从靠椅滑落地面,撑着绒毯,接连试了两次想要站起,却全部都因下肢的绵软,而以失败告终。
最后她索性匍匐半跪着,用双肘发力,拖着沉重的躯体,朝向房门方位,缓缓趴伏着挪移。
程念樟见状,既没有上前遏止,也不出手相帮,只不断送烟,透过朦胧,歪头静看着她形同女鬼的动态,莫名从中感到了丝上泛心头的爽快。
指间的烟逐渐烧尾,他嘴角一撇,没有贪恋,决绝地将其摁灭在窗台。
其后鞋跟踩过地毯,发出数下闷声。
张晚迪费力爬行了半天的距离,程念樟仅靠短短几步,就轻松超越,气定神闲地,有如神祇般,重新站在了她的眼前。
男人抬脚,用鞋尖勾起女人下颚,迫其昂首面向自己,随即再用眼色轻点,冷冷命令道:“不想刘安远开门替你收尸,就打个电话给宋远哲,把他给我从新加坡钓回来。”
收尸?
他竟然真的对她起了杀心吗?
“程念樟,你……你疯了吗?”
“疯吗?”男人好笑,收腿下放:“我没记错,楼下那位可比我更巴不得你早点去死。就算我不下手,今天我这把送上门的刀子,白捡他会不要?别傻了,你以为刘安远回来是为什么?信不信我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能送你归西,最后把罪名栽我头上,玩招一石二鸟,一下送走两个眼中钉。换你是他,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会轻易错过?”
这话如若细听,实则并没有太完备的逻辑,无非就是挑明了张晚迪当下前狼后虎的处境,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延展,意图逼她就范而已。
张晚迪就算现时身处弱势,头脑却始终清醒着,听后并未着了他的道,轻易遵照去做。
只不过人类终归还是受情感牵绊的社会动物,程念樟言语间毫无遮掩的凛冽、刻薄,当下仿若冰锥般刺骨,教她背脊阵阵发寒,再难忍得住心死后的薄凉之感。
“你不必这样的……念樟,明明可以好好说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闹成现在这副样子?”
“好好说?呵,我好好说的那些话,你有哪句听得进去吗?”男人提手看了眼表:“已经过掉六分钟,你猜刘安远为什么迟迟还不上楼?我劝你最好不要低看了他的果敢手腕……老实把我交待的事情做掉,不要磨蹭了。等待会儿办妥,我会陪你下楼,到时皆大欢喜,大家就当今夜无事发生,不是挺好?嗯?”
“宋远哲和他身边的人,全都不是善类。现在安城正处浪尖,你让我拿什么骗他回来?”
闻言,程念樟抬眸,眼中闪过刀锋刃面似的折光,撇嘴下压笑意。
“不用骗,就说资金链已经到位,让他尽快落实合同,怎么?这很难吗?”
张晚迪听后,顿时无言。
隔过半晌,大概是想通了什么,她惨淡地轻笑出声,双手撑住地面让自己坐起,借力改换成曲腿抱膝的姿势,从裤袋拿出手机,指尖颤抖着,拨通了林瑜那端的电话。
“喂……林助理吗?是我,张晚迪。”
“谢谢关心,对了,可以让宋二接一下吗?我有件事要同他讲。”
“哦……也没什么急事,他要不方便,那就麻烦你转达一声。安海的意向,今晚基本已经敲定,不过考虑到垫资回流的成本,算上后面项目考察和募集期的损耗,我建议最好还是在三月底前把交接流程走完,你看如何?”
“啊?后……后天吗?这么快?”
没想对方会如此飒爽,张晚迪不禁皱眉望了眼程念樟,面露难解。
“好,好,那就这么说定,到时见面再聊。”
电话挂断。
“他后天回来。”
张晚迪有些懵。
“听到了。”
“念樟,你别太意气用事……他既然敢回国内,就证明罗生生这档子事,于他已经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你手头现在没有证据,就算报了警,至多也就把他传唤过去,做个笔录而已,连立案都没法立。说穿了,你现在大刀阔斧弄出这些动静,到最后很有可能只是场徒劳的白辛苦罢了……”
“这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说时,程念樟整理表情,褪下狠戾改换柔和,朝她伸出大手,将人从地上给一把捞起。
两人并立后,他试着想去轻抚张晚迪脖间的伤口和勒痕:
“抱歉,刚才下手重了点……”
不料对方在他指尖将将触碰时,直接弹跳着退后,整个人缩肩瑟瑟着,想来应是被他给吓得不轻,甚至出现了些生理上的应激反应。
程念樟见状,也不惧尴尬,收回手,转而低头拍了拍衬衣上的浮灰,淡笑着问道:
“怎么?怕我了?”
张晚迪捂住胸口,摇了摇头。
“是你把刘安远叫回来的?”
“你想多了,我也就想关起门来,拿你出口连日受的恶气。私仇尔尔,没必要扯他进来,自找些多出的麻烦。他狗鼻子这么灵,你与其怀疑到我头上,不如想想这座宅邸,还有自己各色各样的人际关系,是不是早已被股灯下黑给笼罩。”
“你什么意思?”
程念樟与她凑近,靠耳细语道:
“晚迪,你总要我分清主次,但你自己又几时分得清过?别再浪费心力,盯紧我的这些破事了,明眼人都知道,你现在真正该防的——”他手指向下:“应是楼下这位才对。”
……
闹剧过后,他们两人在这间次卧,又共待了将近半个钟的时间。
其间除了沉默,就是享烟。
张晚迪最后熬不过他,换了件半高领的毛衫,面带假笑地牵着程念樟下楼,招呼声福叔,喊他打点司机前来送客。
刘安远彼时就和往常撞破他俩的状态雷同,面无波涛,就像座雕塑一样,站在客堂的落地窗前,无声朝外静望。
然而这次与过往不同,当张晚迪从室外折返回来,正准备重新上楼的间隙,窗前这个男人,却突然转头向她发问:
“他是不是伤你了?”
张晚迪愣住,脚步滞留。
男人见她定身不答,于是又再追道:
“为他离婚,现在还觉得值吗?”
“刘安远,他再怎样,也比你好。”
至少比现在的你……
要好。
真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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