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冯慧想跟陈思雨聊聊念琴,给她看看念琴的照片的。
看思雨在总团混的那么光鲜,就没再谈,回来了。
“她现在是编导,牛着呢,团长都得让她三分。”冯慧说:“虽然成份差了点,但思雨的性格你们还不知道,会巴结有手段,到哪儿她都不会吃亏的。”
陈刚和母亲对视一眼,想想思雨往日的样子,倒也是。
她确实是个从来不吃亏的主。
但陈奶奶还是说:“往后的形势是啥样还知道呢,总归是成份好点的好,这事就麻烦你了,帮孩子跑跑路吧,至少别让孩子屁股上挂个敌特。”
冯慧犹豫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说:“妈,胡茵哪怕不是敌特,她的品型也有问题,当初她先是吹牛说自己解放前就捐过飞机大炮,但结婚那天又说我弟和他朋友帮忙布置婚房时拿走了她捐飞机的捐赠证书,还总盯着我弟,盯了我弟十多年,直到她去世,事实证明我弟啥也没拿,是她在撒谎的呀,我看苏国军事专家的事,大概率也是她在撒谎。”
又说:“就算不是撒谎,当年苏国的军事专家们来国内的时候,说白了,咱们的女孩子看那些人高鼻深眼一身军装生得帅气,正儿八经想跟人家谈对象,但人家只是玩玩而已,你们也不想想,人家只是玩过就走的,现在两国形势那么严竣,人家怎么可能专门写信,或者打电话给她澄清身份的?”
陈刚未置可否,陈奶奶操心孙女嘛,犹还不死心,试着问儿子:“胡茵说的,捐飞机那事儿,你就不能找个领导说说情,让他们看在家祥的面子上帮思雨和轩昂一把,出面写个证明啥的。”
陈刚说:“妈,部队是讲法的,涉及大笔财物,要有人证,还得有物证,胡茵是曾说她捐过飞机,但她所说的几位接受她捐赠的地下党员都在解放前就被敌人处决了。她说是冯慧她弟偷了东西,但这么些年了,她弟要真偷了东西,也该干个啥的,可他不啥也没干嘛,所以飞机的事就算了,我也倾向于胡茵根本就没捐过飞机,现在咱们只求那个苏国的军事专家愿意给她出个证明,证明她不是敌特吧!”
“唉!”陈奶奶深深叹气。
冯慧看向老太太,一语双关:“妈,胡茵跟咱们不一样,咱是穷苦大众出身,从山沟沟里出来的,胡茵是生在天子脚下的,那种人心机深,城府深,说的话没有可信的,你想想,要不是方主任拿到她的信,咱能知道她认识苏国专家的事吗?”
阶级不同,就身份不同。
劳苦大众和土豪劣绅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是天然的敌对关系。
而胡茵,父兄在对岸如今依然是大财主,她解放前人际交往又杂,说白了,冯慧不怀疑她是敌特就是好的,信她捐飞机,才怪!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陈刚起身开门,看到进来的是养女,顿时声音都温柔了许多:“思雨,你都走了多久了,今天才知道回来看我们?”
熟悉的空气,熟悉的家,陈思雨先看陈老太太:“奶!”
陈奶奶笑了满脸皱纹,仔细看孙女:“瞧着比原来瘦了些。”又对冯慧说:“快去做饭吧,今儿单位发了鱼肉罐头,拿那个给孩子炖土豆西红柿,就米饭吃,最香了。”
冯慧正在捧着陈思雨的脸看,摸摸她的脸又替她拢拢头发,笑着说:“苏国来的秋刀鱼罐头,我马上去炖,让你今儿饱饱的吃一顿自己家的饭。”
“妈,不了。饭一会儿回了家我自己做,但我有件事要问您。”为了不把方主任私下违规给信的事泄露出来,信陈思雨就不往外拿了。
她按自己的猜测就直接说了:“我继母在47年的时候,曾经给空军捐赠过一架飞机,名字叫古月号,这事您知道吧。”
冯慧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失。
陈刚呼吸一提:“这事你都知道了?思雨,是不是你这边找到人证,能证明古月号是胡茵捐的了?”
冯慧则说:“思雨,是有一架古月号,但迄今为止没人认领的。要是你手头有证据,这事好说,可要没证据就胡说八道可不好,北城有好多土豪劣绅在解放后,就因为造谣,冒领功劳被枪毙了,我劝你说话就小心点。”
陈思雨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心说胡茵既做为翻译者是化名叫古月,那她捐飞机时肯定用的这个化名,果不其然,她猜准了,还真的是。
而她之所以一直没跟轩昂提过捐飞机的是,就是因为冯慧这种恐吓吧。
一旦事情无法证实,作为土豪劣绅,冒领功劳是要被枪毙的。
东西确定了,下一步,找证据。
……
而关于捐飞机的捐赠证据哪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
一九五二年万尼亚上校离开了,而随即,在战争中受过伤的陈家祥正好出院,被组织安排到了胡茵家养伤。
那时胡茵还是计划要去苏国的,而且跟陈家祥不熟,自然不会跟他聊得太深入,但是,在照料陈家祥的过程中,她渐渐爱上了沉默寡言,却曾经浴血沙场,且顶天立地的战斗英雄。
再加上故土难离,她又孤身一人,始终下不了决心独自去异国他乡生活。
于是就写信跟万尼亚少校分了手,选择了跟陈家祥结婚。
这时她的手稿全被万尼亚少校带走了,而文人大多自谦,胡茵也不认为自己翻译的文章于当时的时局起过多大的贡献,就没有刻意宣扬过。
古月那个笔名,也就随着解放而消失了。
但她留着飞机捐赠证书的,还跟陈家祥开玩笑,说等领了结婚证就给他看。
再一起去空院认领曾经捐赠过的飞机。
以证明,虽然她的父兄曾经是土豪劣绅,可她是个有觉悟的人嘛。
当时冯慧是妯娌,喊了自己的弟弟冯世宝和其几个朋友布置婚房的,而等胡茵跟陈家祥扯完结婚证回来,想给陈家祥看时,就发现捐赠过飞机的证书不见了。
胡茵当然认为是冯世宝和他的朋友们偷走了东西。
陈家祥因为残疾行动不便,但也选择了相信胡茵,要求陈刚把东西要回来。
而鉴于胡茵的成份,以及她的父兄在对岸是大商贾,冯慧又比较护短,她倾向于,胡茵根本就没有捐过飞机,是想拿捐飞机做个噱头,并以此蒙混个爱国人士的身份。
她赌咒发誓,说她弟弟是绝对不可能偷东西。
还认为胡茵说自己有捐赠票,只是为了改变她的成份!
当年这样的事可不少的,好些人拿着解放前的,假的捐款捐物凭证往军区涌,就是想冒领点功劳。
因为是亲戚,女儿又是冯慧一手养大的,陈家祥夫妻没有选择撕破脸,也没有报案,甚至没有伸张,但一直追诉,让冯慧私底下去把东西要回去。
冯慧在胡茵面前答应的好好儿的,但扭头见了别人,就说她是在撒谎。
慢慢的,因为她的态度,就连陈刚都认为是胡茵在扯谎了。
再后来陈家祥一死,就更没有人替胡茵撑腰,作主了。
原身又住在冯慧家不回去,见了轩昂还总骂他是个小杂种啥的,而胡茵的父兄在对岸又越来越富有,还经常登上报纸,胡家被一批再批,胡茵就愈发低声下气了。
毕竟她是土豪劣绅,不敢嚷嚷,怕要被枪毙嘛。
可她也没有死心,每回来陈家,都还是会求冯慧还东西。
当然,也一直盯着新闻,看空院,自己捐的那架飞机会不会被人认领。
她应该也很奇怪,十几年过去了,没有人认领过飞机,票据也石沉大海。
直到她最后绝望,自杀。
而等陈刚讲完这些,陈思雨看冯慧:“妈,我继母是自杀的,她自杀那天,正好听人说思想委员会的人要找她,当时喊你去商议对策,是求着,最后一次问您要捐赠证书了,对不对?”
冯慧被戳中心思,顿时面色煞白。
陈刚也是一凛:“冯慧,胡茵自杀那天你去看过她?”
陈奶奶也说:“你后来咋一句都没提过?”
冯慧一走胡茵就自杀了,有轩昂这个人证,墨水厂还有那么多人,她是抵赖不了的,但她没想到胡茵那么绝决,也被吓到了,再加上毛姆一闹,轩昂被送进了锅炉房,冯慧自以为这事无人能戳得穿。
就瞒下来了。
到此时赖无可赖了,她才硬着头皮点头:“嗯!”
啪一声耳光响,陈刚:“你当时是不是当面跟她说她捐飞机一事是撒谎了?”
冯慧提高嗓门说:“陈刚,北城当时可是在敌占区,胡茵还是个大财主。她说她捐过飞机,可指的人证全死了,物证总该有一个吧,她又说是人偷了,要她用的是本名,空院总能查到信息吧,但她又说是化名,还非说捐赠证据是被我娘家人偷走的。古月号飞机是有,但空院的档案里,捐赠人是叫古月,不是叫胡茵,胡茵拿不出捐赠证书,又说我娘家人是贼,我娘家人就一定是贼吗。陈刚你自己说说,这都十几年了,如果真是我弟偷的,他为什么不去认领飞机,凭啥你们就一定认为是我娘家人在干坏事,而非胡茵撒谎的?”
说白了,刚解放的时候,曾经迫害过普罗大众的地主老财们纷纷脱掉绫罗绸缎换上粗麻布衣,全都摇身一变全把自己伪装成了好人,善良人。
一帮地主老财想尽各种办法,想在新社会给自己捞点功劳,以便洗白自己。
胡家作为北城巨富,解放前本就是吸苦难百姓们的血活着的,其父兄在对岸还是大商人,胡茵说她会悄悄给战区捐飞机,在没有证书的情况下,谁会选择相信?
就陈刚自己,一开始还愿意信胡茵,慢慢的也就不信了。
至于捐赠证书,没定成份的时候用处并不大,是直到定成份的时候才有用的,可那时候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更加无处可追了。
就现在,陈刚也不认为胡茵真捐过飞机。
但就算如此,冯慧也不能当面说胡茵是个撒谎精啊。
是她刺激了胡茵,以致胡茵自杀的。
陈刚伸手还想搧,陈奶奶阻止儿子了:“说话就说话,不许打人。”
“飞机的事咱们可以撇开不说,胡茵不是间谍就不用怕思想委员会,冯慧,你当时为什么不能喊上我一起,我去劝劝胡茵,开解她几句,她都不会自杀的,是你……”陈刚拍桌子:“轩昂妈就是你害死的!”
冯慧脸上好大一个掌掴印子,男人手重,越来越疼,她也拍桌子:“好嘛,胡茵啥都好,捐飞机,支援国家建厂,大善人,我呢,我屁都不是。可光凭嘴巴说没啥用,她说她捐过飞机,证据呢。你们想咋样,屈打我成招吗,我招了有用吗,部队要的是证据!”
半天,看陈刚不吭声,又温声说:“关于这些解放前的,没谱的事咱就不提了,明天我再去趟冷家,找冷师长家帮忙,问苏国那位军事专家索要证明吧,只要他拍个电报证明轩昂妈不是敌特,事情不就解决了嘛。”
轩昂两只小手攥的紧紧的,整个人一直在不停的轻颤着,在发抖。
陈思雨也是直到此刻,才明白当初胡茵的绝望和无奈。
北城是49年解放的。
在那之前,她怕父兄会回来,不敢用本名捐飞机。
如果证书在,她就是爱国人士。
可证书被人偷了不说,冯慧作为妯娌,表面帮忙,背地里却一直说她是谎话精,到后来思想委员会要上门了,胡茵死到临头了,冯慧跑去,当面说她是谎话精,把捐赠证据一抹而消了。
她是因为绝望了,发现自己自杀才是对儿子最好的选择,才选择自杀的。
陈思雨假意体贴冯慧,说:“妈,您和冷师长家关系到底咋样,事儿能办成吗?”
冯慧忙说:“我跟冷师长的女儿很熟的,这种小事,打声招呼就成的。”
为了显得自己确实能办成,缓解大家的愤怒,她说:我们已经约好了,明天她就会帮忙给我办的。”
“是嘛?可我就住在冷家,冷师长的女儿,冷梅的房子里,她周末就去外地了呀,您真跟她约了,咋约的?”陈思雨反问。
提高嗓门,她说:“妈,当初为了念琴你故意污蔑我跟高大光不清白也就算了,现在又扯上空院的领导来撒谎,女儿那么爱您,您却这么恨我?恨不得我死不说,不帮忙,还占着帮忙的茅坑不拉屎呀,要不是我就住在冷姐姐家里,我不就得像我继母一样,又被您用谎言给坑了吗?”
冯慧目瞪口呆。
但陈思雨还没完,拍拍胸脯说:“要是等着您给我帮忙,我到最后,怕是跟我继母一样,得等到绝望之下,自杀吧。”
陈刚拍案而起:“冯慧,我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找部队文工团的领导调念琴回来,合着你表面答应帮思雨,一路撒谎,这是想坑死思雨?”
冯慧可太冤了,虽然周末她没去,可她已经决定明天去冷家了。
但谁知道思雨会住到冷家去的?
她巴结人,攀高门的能力也太强悍了点吧。
还有,既然她已经住到冷家,自己求冷家人不就行了,何必绕弯子?
而她这样一激,陈刚不就更愤怒了,那念琴不也无望调回来了。
她还在想陈念琴能不能回来这种小事。
六零大院芭蕾美人[穿书]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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