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黑蛇蜷曲在岩石堆迭撑起的阴影之下,阴沉而怨毒地吐出咒骂之语。
在彻底癫狂了一夜之后,它疲态尽显,在日光初现的第一时间露出仿佛被阳光刺痛一般的表情,整个身体都纠结着挛缩起来,放弃追逐该死的凡人,转头回到躲避日光的阴影之下。
“呼——”即使是霍坚,这样长久的追逐战也多少有些疲惫,他皱着眉看着阴影位置:“它是不是衰弱了一些。”
前一日,它是能在白天活动的,即使视野不好,但身体并没有对日光表现出很强烈的反应。
辛秘头嗡嗡的疼,靠在霍坚怀里回话:“诅咒转移的后果是反噬……之前被它压制着的东西一旦爆发出来它就无法再控制了。”
那些被它亲手杀害的族人、苗民、士兵……混杂在地、溅射于林的鲜血就是怨恨的载体,那些冰冷黏腻的东西沾染上的鳞片全部缓缓开裂腐朽,皮肤焦黑龟裂,神力被污染,也在逐渐消失。
它是信念的集合体,承载着族人的祈盼、骄傲、愿望,当然,也会承载他人的仇恨与诅咒。
山间一时回归沉默,只有还燃烧着星点余火的树丛在寂寂作响。
他们在确认黑蛇只是不甘心地找寻着叁人的方向并戒备着之后,也向后退了一些距离。
两人一狐,都需要休整。
辛秘的伤口是最先处理的,她体积小,轻轻软软的一团,不怎么费药,霍坚用匕首细细刮掉她伤口附近的毛发,露出乌紫发黑的皮肤,原本健康的皮肤上还在大面积地渗出血点。
两人都没有医治狐狸的经验,只能按治疗人类的方法试一试。
“我需要变回人形吗?”辛秘问,说话时温温颤颤的腹皮贴在霍坚手掌。
“暂时不需要,兽身的恢复能力是比人身强的。”霍坚轻声回答着,用衣服上撕下来的粗麻布给她做了一个贴合身形的腹带包扎,不确定她断了几根骨头,还是这样包扎要保险一些。
接着是两个男人的伤。欧阳浔伤得更重一点,之前本来就在地动时带着旧伤,在阿寿的寨子里将养了一段时间不影响走动了,却也没好利索,现在受了黑蛇一击,更是走路都不稳了,好容易坚持到了日出,终于可以靠坐在山岩边上缓一缓。
粗略地给自己也处理完了伤口,叁个老弱病残对视着,都有点叹气。
但也没什么时间好好坐着叹气了。
“下水之前藏在岸上的干粮,被毁了一部分,现在还剩下的就只有这些。”霍坚用布包裹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递出来,上面是从阿寿的寨子里带出来的一些硬米糍粑,不可口,但在这种情况下已经足以饱腹。
安静地吃完之后,他们又重新起身了。
黑蛇躲藏在石碓之下的阴影里,受伤狰狞的面孔带着某种诡谲的情绪,巨大的身体不住蠕动着,阴暗地窥视着阳光下的山林。
昨天夜里他们第一次尝试使用苗疆的毒草攻击,令人欣喜的是,即使面对着一位曾经强大的神明,这些不起眼的草木仍然起到了作用。
涂抹着有毒草汁的粗绳借助翻倒交错的枯枝缠成细密的圈,在它发疯追逐着伤害了它的霍坚前行时,猛地绕在它身周。草绳脆弱,基本只困了它一瞬,可草绳上揉进去的毒草汁起到了作用,通过它本身就皮开肉绽的身体透入体内,让它剧痛不休,部分躯体还陷入了短暂的麻痹抽搐。
在辛秘看过的游记上记载的,这些毒草很多只要一滴便可以瞬息之间杀死一头牛,他们的用量又着实凶悍,虽然并没有实质性地伤害到龙神,但多少为他们撑了一晚上。
而他们的计划……是要将龙神困杀在谷底,不仅仅是逃走,所以现在要做的准备就更多了,验证过龙神的身躯防御力后,受伤较重的欧阳浔被安排去远离黑蛇的地方采集之前用过的毒草,仍然是越多越好。
还保持着一定战力的霍坚带着辛秘,去靠近岩壁的地方收集材料,制作武器。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会更靠近躲藏在那里的黑蛇。
昨夜的火焰逐渐熄灭,山林的清晨温度下降了不少,有些凉意的风带着山灰旋过辛秘的耳朵,她有些敏感地动了动耳朵,小小打了个喷嚏。
她没收着音量,本来就不准备躲藏着的。
黑蛇果然听到了,它身体一震,几乎是瞬间就面向着两人的方向抬起了头,血肉模糊的面孔上仅剩的独目紧闭着,被日光灼痛无法睁开,它只能张开腥臭的大嘴,喉咙深处亮起深红的光点。
“轰——”橙红的火焰再一次席卷而过,霍坚托着辛秘躲藏在凹坑下面,感受到头顶上方剧烈升高的温度。
这也是他们的计划,不能给黑蛇休息恢复的时间,它已经接连不断地喷吐了一晚上火焰,是否已经没有余力了呢?辛秘不知道,但她想努力去试探清楚它究竟有怎样的力量。
高处的热浪源源不断,火焰的强度并没有比昨晚减弱多少。
霍坚对着辛秘摇了摇头,后者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很意外。
毕竟是曾经史书中记载着的最强的神,族人兴旺,念力充沛,蕴养出的神也是太阳一样强大热烈的金龙之神,全盛时期它一人出动即能毁灭地方整个城邦——这样的举动在别的神身上并不多见,以神躯参与战局,太过容易引起对方神明的报复,而神明之力对上凡人是毁灭性的,一旦神明参战,战争损耗将会是不同的量级,通常神明们都不愿意这样。
但金龙并不畏惧,因为没有别的神会像它一样强大,它甚至可以扬起巨大的身体直直飞入对方的神域,在对方族人惊骇的眼神中,将敌对神明杀死。
……所以,即使是念力反噬、虚弱了几百年的金龙,也不会是简单的对手。
霍坚捡了几块被烧得有些软化发黑的岩石,离开了凹坑。
整个白天他们都在轮流休息、做陷阱、骚扰龙神,让它保持精神紧绷无法恢复,这样的工作并不是毫无风险的,霍坚第二次去的时候龙神转移了位置,潜进了还剩一半的水潭里,有水流的缓冲,它不再那样惧怕日光,独目睁开一条缝观察到了来人的行踪,进行了一次凶狠的伏击。
霍坚左边大腿被火焰灼伤了。
“但是,”他说,声音里带上了些庆幸,“它的火焰喷吐时间短了几息。”
第二日,日落。
天色逐渐变得昏黄时两人一狐已经警惕起来,水潭下的底层岩石有破损的洞穴,龙神可能会从里面潜伏进去转移位置,所以他们远离了潭水,在靠近岩壁的位置静静等待。
昨夜的火焰完全熄灭了,山风变得寒冷而凌冽,风中还带着焦黑的腥气。
霍坚背后背着满满一囊沾满毒液的弓箭,悬吊在岩壁上观察着远方。
龙神一直很安静,直到太阳彻底落下、阳光完全消失,山林峡谷一片黑暗时,都没有半点动静。
它也许疲惫了,但它绝不会就这样放弃。
辛秘作为夜晚视力最好的,睁大在晚上绿莹莹的眼睛细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一切都很平静,没有火焰燃烧,没有树木倒下,就连惊鸟的叫声都没有。
——啊。
太安静了,她忽而警觉,后脑勺忽然有一根弦突突地跳动起来。
林中入冬晚加上生灵众多,即使是燃烧着火焰的前一天晚上,山中也是有虫鸣鸟叫的。
——而现在,只有一片如死的寂静。
鸟儿呢?虫子呢?
有什么疯狂的猜测在脑中盘旋,她脑海中想起了什么……那些怪鱼,漆黑的、金光交错的、疯癫嗜血的怪鱼,它们曾经也只是水潭里安静游荡的鱼儿。
“离开草地……”与她的低声命令一起响起的,是干枯土壤之下传来的阵阵波动和窸窣响声。
“快!上岩石!”霍坚与她一同发出警告,两人一狐身手矫健地借着白天做好的工具攀上光滑没有植被泥土的岩壁。
脚下方才站着的土地已经大幅度地波动起来,泥土像沼泽地般蠕动,令人恶心。
更恶心的是,逐渐有熟悉的光芒从泥土下方钻了出来。
一只又一只,大小各异,都在背上散发着波光粼粼的金光,下一瞬金光又被血雾般的浓腥黑气替代,大量诡异可怖的虫子冲破泥土,钻了出来。
它藏在水下,看似沉寂地躲藏了一个白天,其实是在用自己污秽的神力控制这些弱小的生灵。
可即使虫子再弱小,数以百计、千计的虫群,都是令人绝望的敌人。
霍坚与辛秘对视一眼,在对方的脸上看出了凝重。
——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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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友:等等,辛秘变回人形,是不是没衣服穿啊?
两人好像都没有在意过变回人形之后的衣服问题……辛秘是不在意,也不是自己会不会被看光的在意,而是觉得自己尊贵的躯体这么好看,他们不配看,但是情况紧急无所谓了。霍坚是觉得疗伤更重要,根本不在意她光不光,可能会在辛秘变回去之后忽然想到欧阳浔还在,别别扭扭挡在欧阳浔跟前。辛秘自己乐意的话他不会去给辛秘遮身体,只是不想欧阳浔看罢了。
一百三十七只宝狐-昼的攻与夜的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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