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密之森迎来了久违的晴日。
血日底下当然也是分晴天和阴天的。
前些日子大家的心情都不如何好。郁郁寡欢又烦躁沉闷的气氛弥漫森林。先从植物开始,树木萎蔫,花草枯黄;随之而来是魔兽变得躁动易怒,四处冲撞,虫蚁从地底冒出来,袭击过路魔兽;于是有智慧的那些魔物也开始为森林里弥漫的毒雾与稀薄的魔力变得不好过起来。
一切问题的根源在于居住湖底的血日之子,血日被他的喜怒哀乐所牵连,同样影响盘根错节于地下的整片森林。尽管其他领主仍无从知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大家都默契地暂时放弃了结盟讨伐他的念头。
显然,血日之子心情不好。大家都知道原因——他的新娘去了人间。
听说是去探望母亲。
森林里的魔物都巴不得那传说中的母亲赶快暴毙,让湖底领主的新娘能够永远待在森林,最好天天守在她的丈夫身边,寸步不离。
新娘从人间被迎回来,血日力量归于平静,尽管如此,其他生物仍然忌惮那方湖水,不敢靠近。
在湖边扎营等待的魅魔们为选谁下去观察情况发生了分歧。卡玛叫他们自己推举出一个人,其余人不满地抱怨:“你是他亲戚,应该由你去。”
“嘿,既然知道我是领主的家人,还敢指挥我办事?”卡玛竖起眉毛,“小心我到他面前告你们的状。”
大家争执了一阵,一致同意猜拳决定人选,但马上又为猜拳作弊的事而吵了起来。
最后,还是卡玛来调停了争议:“我提议,不如再等个几天。反正咱们食物还有剩。”
这个建议被全票通过,大家于是又安心地缩回帐篷里玩纸牌、弹叁弦琴、唱歌喝酒。
血日之子的新娘此时正在熟睡,安抚丈夫花了她很多力气,体力早已支撑不住。她枕在莫尔膝头,抱着他的一根触肢,被熟悉的魔力包裹着入睡。
艾西醒来时,莫尔仍在注视着她。雕塑般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此时那张脸上才泛起波动。
艾西看见莫尔身后无数漂浮在水中的根须,像头顶展开了一片水底森林。它们是同一棵大树底下延伸出的无数分支,不断地生长又分叉,最终形成了如此壮观的景象。
“食人榕,一半的根须在水下,一半在地里。”莫尔开口说,“森林里所有植物的根须都相互纠结,一株死去,就会被另一株填补。”他仰头望向茂密的根须:“森林本身就活着,它的肢体遍布各处。将魔力顺着这些根须延伸,就能知晓它一切的秘密。”
所有穿行在泥土里的昆虫,爬行在地面上的兽物,哪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哪片树叶被风所吹动。
他能知晓一切。
森林是活着的,他就是森林本身。
树根随着水流舒展浮动,阳光从水面上经过层层折射与遮挡,仍漏下那么几缕,落在莫尔脸上。艾西坐起身来,将脸贴在他的胸口。
听不见心跳声。
“你没有离开森林真是太好了。”艾西靠在他胸前,闭上眼睛,“出去了一定会有很多麻烦吧。”
“都是其他人的麻烦。”他说,“我原本想,要抹去你关于其他人的记忆。”
只留下有关于他的。
“别说这种可怕的事,不然我就算不记得了,也会讨厌你的。”艾西抬起头看他,“以后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他将自己囚禁在森林。
或许是出于道德,出于良心,出于人类最后的良知。
“永远不离开?”
“偶尔……我是说偶尔,我也得出去见见他们。”她在胸口上蹭了蹭,“我的家人都在森林外面。这次是因为教廷,下次不会再有事了。魔物的生命还很漫长呢,我只出去一小会就回来。”
魔物的生命很漫长。
太长的寿命不见得是好事,无比漫长,无比孤寂。人心在这望不到尽头的旅途上,不知道会被异化成何种模样。
但只要有一个人陪伴。
血日之子的意识可以感知整片森林,但他仍选择将大部分的感知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莫尔不再需要睡眠。
睡眠、进食、乃至于呼吸,维持人类生命所需的一切。
他只剩一个维持着人类姿态与道德的理由。
教廷该庆幸,魅魔是最像人类的一种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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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日if线(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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