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识许道:不同意。
雪郁见方识许朝他看过来,还愣了下,怎么觉得方识许,好像比他还在意被不被亲?
他抿唇:嗯嗯,我也不同意。
稍有希望的路又被堵死,便衣愁眉苦脸地搓了把脖子,刚要让他们出去,雪郁的手机忽然响了两下。
雪郁软声道歉,拿出手机正想开静音,目光扫过上面的消息时,所有动作顿住。
徐警官:剩下的学生还是没有保住,不过恶灵的同伙出来自首了。
徐警官:这张纸上是他的自述。
后面跟着的图片像素清晰,能看到一张公安局专用的纸,碳素笔写出的干瘦字体占据了半张纸面。
雪郁稍显圆钝的眼睛微微放大。
居然是周生,怎么会是他呢。
雪郁咬紧唇,居然有种意外又合理的混乱情绪,他一行一行看过去。
透过那张纸上炯劲的字体,仿佛能看到一个面色冷淡的男人,在平静地、近乎冷酷地,用第三人称叙述和他相关的经历。
其实是个很烂俗的故事。
没有反转,没有曲折情节,没有精心策划。
阳永县一条小弄堂里住着位七旬老人,丈夫早逝,前几年她又出了车祸,到现在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记忆力时好时坏,坏的时候居多。
很多时候她都记不得谁是谁。
她会经常忘记带钥匙,经常出去一趟愣在原地,忘记自己是去干什么的,更糟糕的时候,她会把自己弄迷路。
但有一件事她倒破天荒地怎么也不会忘,她记得自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很优秀,靠成绩硬生生钻出贫困小地方,有了可以展望的未来。
小儿子不爱学习,但孝顺,在她丈夫走了最难的那段时间里,小儿子瞒着她去搬货,一天挣个一两百,分毫不留地给了她。
她没有工作,家里的收入来源都是丈夫,积积攒攒存了三十多万。
她每天念叨着,这笔钱要留给两个小儿子,仿佛念多了,她就不会遗忘。脑功能衰退下,她勉强记住了这笔钱的用途,但总是忘记放在了什么地方。
有时吃过饭就放在锅碗下面,有时拿出来看一眼就搁在窗台边,有时藏在床单被褥底下,几宿都想不起来。
到后来,她就时刻装在自己的口袋里,当宝贝掖藏着。
到了大学开学季,两个儿子不得不离开她去上学,碍于她的病情,两人把做暑假工的钱全给了邻居大叔,让他帮忙关衬着点。
而她也被要求必须每天打一次电话报平安。
对于儿子的要求她总当成头等大事,竟一天没落下地打起了电话,虽然在通话中口齿不伶俐,语序错乱,一句话没个重点,但好歹能让他们放心。
弄堂里很混乱,外来打工的比本地人还多,偷盗现象猖獗,本地新闻层出不穷,以前没人关注她这个老年痴呆,就算偷也不会偷到她头上。
直到后来,邻居大叔在和别人聊天时把她当成谈资,她有几十多万存款的事,像沙袋漏了个口,不少人都知道了。
家里有不起眼的东西相继失踪,她人老了,记不得自己有什么、没有什么,连东西不见了都没有发现,更别提追究、报警、讨回公道。
那天电视机被小偷拿去卖给收破烂的,她还在挎着布袋出门,说自己要给小儿子买巧克力,卿卿最喜欢吃超市里卖的进口巧克力了
她步履蹒跚地往超市的方向走,在转角口被一个皮包骨的男人拦住,男人告诉她,他店里有卖更好吃的巧克力,不管是材料还是口感,都比超市里的好一万倍。
天底下爱孩子的母亲都如出一辙。
想让孩子高兴,想给孩子最好的。
她一听,向来浑浊的眼睛都亮了几分,像稚气未脱的小姑娘,问男人在哪里买,她想买来给卿卿吃。
如果她脑子清醒点,她就能认出这是县里有名的烂赌徒,本来有份正正经经在百货大楼当保安的工作,后来沾了赌一发不可收拾,东躲西藏被人追了好久债。
如果她不那么糊涂,她还能看出此时男人眼里闪着诡计得逞的精光。
可惜没有如果。
她被套了银行卡密码,到最后既没得到巧克力,这张宝贝疙瘩一样的卡也丢了。
几十万一丢,丈夫的心血付诸东流,儿子的生活费无法担保。
周卿和周生头一次接到她白天打来的电话,她哭得捶胸扼腕,真正像个丢了糖果的小孩,抽噎着说买不到巧克力,也没法交学费了。
事实上家里的开支早不用她掏钱,两人都有打工赚钱的渠道,但这笔钱寄存着老人家的希望,丢了就是天塌了。
他们两人买了晚上的车票,打算回来彻查这件事。
他们没往最坏的地方想,三十万不是笔小数目,弄堂又小,不管是丢了还是被偷了,总能有个结果。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老人家耐不住性子等他们,自己就要出门找。
找了有半小时,她突然瘫倒在一家老房子的门槛边,嘴巴歪斜,右边的手和脚麻木无力,不能说话,还伴随着呕吐。
熟悉症状的人都知道,这是突发脑梗。
每分每秒都是抢救的黄金时间。
幸运的是,当时有几个晚开学的高中生路过,他们发现了这位在地上轻微抽搐的老人家。不幸的是,他们目睹后的选择是漠然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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