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一愣,随后明白了对方找自己的意图。
丁慧既然知道马教授近两三年的手术都已经排满,很可能是探过口风。
现在单独找何意说,无非是希望何意在教授面前说情。再为那个患儿争取一下。
马教授对你很重视。由你来说的话,教授答应的可能性更大。丁慧低声道,无论如何,请你帮帮他。他叫王一。
何意将王一两个字默默念了两遍,点了点头:那等我回去问问,教授不一定能排得开时间。
他说完冲俩人笑笑,随后回到马教授身边。
下午,中外专家参加了启动会。众人合照留念,随后各自研究负责的患者病例和手术资料。
何意一直等送教授回房间,才将丁慧的请求说了出来。
谁知道教授一听,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你怎么说的?
何意道:我说问问,你不一定排的开时间。
马教授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点点头:明天你去拒绝她,就说患儿最好就近治疗,去北城不方便也没必要。我这边手术排期已经排满,没办法插队。如果需要找我也只能去我们医院挂门诊号。
何意愣了愣,犹豫着应下。然而心里却觉得不忍。
北城距离这边千里远,一个福利院的孩子不太可能去那边求医。
即便他们真去了,且不说马教授那边一号难求,即便他能抢到号,那也要排队,最快也要几年后才能手术。
他心下迟疑,一旁的张君猜到几分,替他问:老师,这个孩子的情况你是不是看过了?有什么问题吗?
何意默然,看着马教授。
马教授皱着眉,随后点头:这孩子情况特殊,鼻底、硬腭到牙槽突都已经完全裂开,但牙槽突在一个水平面上,我原本打算面诊看看,能不能先进行一期手术
他说到这打住,摇了摇头,但他有恶性高热的家族史,他的父亲就是在手术台上去世的。
这话一说,何意和张君登时愣住,明白了。
恶性高热是一种罕见遗传特征,也是所有麻醉医生的梦魇,因为它一旦发作,如果没有及时处理,死亡率是百分百。
这个患儿年纪太小,如果手术,必然是要全麻。
当然,恶性高热有对应的特效药,用药之后死亡率能降至5%。
但麻烦的是,特效药是国外的,国内并没有合法引进。
这事儿我一直在犹豫。如果能准备好药,也没什么。但就在上个月,你们S市医院的王老师给人手术时,那患者就突发了恶性高热。正巧医院有帮其他患者保存的丹曲林,王老师跟人联系后及时借了药用上,把患者救了回来。但就昨天,他们全科室遭到了处分。患者家属举报他们非法用药,要跟王老师打官司,要他赔钱。
打官司?张君倒吸一口冷气,恼火道,这家人不是恩将仇报吗!
何意也觉得遍体生寒,医生在手术台上为了人命争分夺秒,医院协调借药救人的时候,一定不会想到这是给自己招惹麻烦。
那又怎么样,药监局没批的药,用了就是犯法。马教授道,这药几万块钱一支,保质期就半年,全国一共没几家有储备的。现在事情一出,有储备药的医院风声鹤唳,自己都不敢用,更不可能往外借。这个小孩上了手术台,一旦发病,我们再抢救,他也是百分之八九十的死亡率。你们说这手术谁敢做?
他说到这也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孩子叫什么来着哎,只能说他命不好。
何意怔愣片刻,无声地念了下那孩子的名字。
老师,他默然半晌,最后问,如果那孩子自己有储备药呢?我们可以手术吗?
他怎么可能有储备药?马教授问。
这次来的专家是有不少外国的,他们有渠道买到药。如果基金会或福利院愿意出钱,自己买好特效药备着,到时候真要用上也没问题。何意道,更何况,他是个孤儿。
孤儿,便意味着不会有患者家属事后举报。
福利院的院长为了这孩子求了不知道多少专家,他心里也清楚是怎么回事。到时候三方配合,能手术当然更好。
如果这次不能趁机手术,这个孩子恐怕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马教授沉吟半晌,最后终于松口:如果他们自己准备好药,可以考虑。
何意如释重负。
他再找丁医生,提出这个建议,丁医生却苦笑:真要能买到药,我们早就想办法买了,现在全国的医院都没有。外国专家更不会干这个了,你当人家是代购啊!
私人的呢?何意问,这个保质期短,放着不用也就坏了。
谁敢卖?丁医生说,一旦被人举报卖假药,这可是要蹲监坐狱的。别人好不容易从国外带回来的救命药,自己藏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卖给别人?S市医院的事情你知道吧
何意心想,知道,怎么不知道,那是他实习的地方,被告的是教过他的老师。
丁医生叹气:以前大家是偷着用,现在是连用都不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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