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抬起头,对上了宁亦珩的视线时,对盒中猫咪的思考才终于戛然而止。
宁亦珩就是我的老板。
宁亦珩走路一点声响都没有,我察觉时已经晚了,我甚至都没有他走过来的印象。
宁亦珩双臂环胸,视线划过我屏幕里的蜘蛛纸牌,然后探头看我怀里扭动不停的礼物盒。
完了。
我根本来不及去把游戏窗口关掉猫可比摸鱼问题严峻得多,我来不及思考,先猛地调转猫头,赶紧把小猫又塞回了盒子里。我抱紧礼物盒,想要压住礼物盒里的动静,但里头的小猫却不解我的苦心,它不停地隔着一层纸板猛锤我胸膛,边喵呜喵呜地叫,边发出无法令人忽视的、啪叽啪叽的撞击声。
李宵鸣就顺路送点东西,他向我投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脚底开溜前向宁亦珩打了个招呼:老板午好啊,我去个卫生间。
李宵鸣说话时手还刚搭在门把手上,下一刻就没了影子,溜得比闪电还快。
宁亦珩就盯着因心虚而目光躲闪的我。
他眼睛一扫,话里听不出喜怒来:你要过生日了?
老板这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不过话说回来,我这才注意到盒盖上的蝴蝶结中穿了个精致的小卡片,上面是甘尧歪歪扭扭狗啃似的字迹:祝小叔生日快乐!
我: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距离我的生日已经整整过了六个月。
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一,借坡下驴,让老板看在是我生日的份上先把猫这事用善意的谎话解决了,代价是在这个公司的每年今日我都得过一次生日;二,实话实说,然而我根本不能完全解释清楚甘尧的动机,后续会很麻烦,代价是要挑战老板目前的容忍度。
权衡利弊之下,我直面我的老板,挑起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点头说:是的,老板,今天是我的生日。
哈哈,听我说谢谢你,甘尧。
宁亦珩一怔,说:哦,那祝你生日快乐。
我的同事看状况有所缓和,也都转过头来恭喜我:小程,生日快乐呀!
我尴尬得脚趾扣地:哈哈,谢谢大家。
就我一时松懈的功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硬生生撬开了礼物盒的缝隙,紧接着是不到我巴掌大的、圆滚滚的猫头也跟着挤了出来,它喵呜一声,溜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都说猫是液体,我现在算是深切领悟到了。
就这么一道狭窄的缝隙,这猫还能毫不费力地钻出了盒子,它在盒子里就不老实,出来后更是无法无天,它的动作非常快,一爪就勾住了我胸前的衣服,在我身上爬得飞快,我的反应总是慢半拍,连它的尾巴尖都摸不到它飞快爬到了我的肩膀,又纵身跃到了我头顶上。
同事指着我的头说:小程!在你脑袋上!
它没有伸出爪子,柔软的肉垫在我头发上不安地挪来挪去,炸毛的尾巴反复扫进我鼻孔里。
我说:我知道!我在抓
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强忍住打喷嚏的欲望,举手要抓它,它很怕我的手,立即借着我的头顶猛地弹跳它力气不小,踹得我脑袋后仰,差点一头扎电脑屏幕里去。
我立即扶稳显示屏,再抬头去看,只见那只猫已经跳到了离我最近的宁亦珩的肩膀上。
我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脏碎成两半的声音。
我瞬间大脑宕机,僵在位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宁亦珩遇到突发事件时,脸色则一点没变,他下手稳准狠,一把抓住了小猫咪的后颈子。
真不愧是我老板,轻易就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
那小猫却不肯配合,反复扭动脑袋想要去咬宁亦珩的手背,它的爪子还不死心地牢牢勾住宁亦珩肩膀的布料,人猫拉锯战没持续过两秒钟,只听撕拉一声,猫爪勾破了宁亦珩的衣服,抓痕贯穿了宁亦珩半只肩膀,把衣服撕得破破烂烂,而猫已被他提溜到半空中,爪间勾着线头四处扑腾。
我破碎成了两半心分别再次破碎,碎成了四瓣。
宁亦珩把猫丢进盒子里,单手将盒盖扣严,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而我的眼睛始终无法从他破损的西服上挪开。
你们不要乱动盒子,让它在里面适应一会儿,宁亦珩平静地看着我,程淮宿,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宁亦珩是个相当沉默寡言的人,他很少和下属谈及与工作无关的事儿,我在进入职场前看了不少官场小说,譬如如何溜须拍马,如何讨老板欢心,如何智斗阴险同事但小说的内容从未照入过现实中,我也从没见过谁对宁亦珩献殷勤献成功过。
宁亦珩就是个敷不化的冰块,对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别说拍马屁了,他能多说几句闲聊都叫人受宠若惊。
所以我和我的同事都不大乐意和他交流。
当然,刚刚那句生日快乐不算,那大概率是他因为我的尴尬行径而不得已说出口的社交辞令。
我跟在宁亦珩身后,看着明显价值不菲的西服上的抓痕,心痛不已。
工作没几年,我存款也还没多少,这场意外,真是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