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阮漠寒离开家乡以前,去过无数次的那条路。
为着这个原因,她深深记着“银盏路”这个路名,却一次都没有敢再来过。
然而今天,她却打车来了。
坐在路边长椅上,把这条路反反复复的看,就像她曾经,坐在阮秋出事的路边长椅上,把那条路反反复复的看。
像自虐。
像把反复结痂的伤口,反复抠开,在一阵血肉模糊中,感受惩罚自己的快感。
长椅旁边,她的身侧,放着一盒冰淇淋,还有一个兔子形状的小挂件。
她也没吃,任由冰淇淋在炽烈阳光下,缓缓融化。
手里夹着一支烟,点了,也是一口都没抽。
她在明晃晃的太阳下坐着,汗流浃背,却强迫自己睁着眼,盯着那盒融化的冰淇淋,还有那个兔子小挂件,不停的看。
耳边不停回响着昨晚阮天蓉的那句话:“你有没有想过,你那苦命的妹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下的时候,想不想吃冰淇淋?“
又回响起十六年前阮秋的那句话:“姐姐,等你以后赚钱了,再给我买挂在书包上的玩具。”
阮秋从来没吃过冰淇淋,也没拥有过挂在书包上的玩具。
因为她们妈妈出国的时候,阮秋还太小,住进阮天蓉家后,阮天蓉一路苛待,没给她们买过任何零食。
因为阮秋出事的那一年,阮漠寒还太小,连去便利店打工的年龄都不够,根本没钱被阮秋买任何一个小玩具。
阮漠寒终于抬起手,抽了一口烟,明晃晃的阳光刺的她双眼生疼,眯起来,又是一阵强烈酸涩。
她耳边又回响起简烁昨晚的那句话:“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她的错呢?
她现在坐在这里,终于可以买很多很多的冰淇淋,很多很多的小挂件,挂满一书包。
可是阮秋,再也没有拥有的机会了。
因为她早已长眠于地下。
阮漠寒抽着烟,觉得大脑传来阵阵晕眩,不知是不是一直坐在太阳下,有点中暑。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阮漠寒不想接。
手机响到断了,又重新响起。
又响到断了,电话那端的人,继续契而不舍打过来。
阮漠寒终于接了:“喂。”
她没看手机屏幕,因为很清楚打来电话的人是谁。
简烁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过来:“阮漠寒,我不会问你在哪,因为你肯定不会告诉我。”
“我打电话,只是想通知你一声,我在找你。”
“如果我找不到,我会一直找下去。”
简烁把电话挂了。
阮漠寒握着手机,直到手机被下午炽烈的阳光,照得机体发烫。
时不时,有短信进来,“叮”一声。
阮漠寒头晕目眩的点开:
“我在W酒店。”
“我在射击场。”
“我在阮清音学校,但没打扰她上课。”
……
后来,简烁把她能想到的地方都去遍了,就开始全邶城漫无目的般找。
“我在陶然路。”
“我在云门路。”
“我在曙光路。”
……
阮漠寒指间的烟,烧完了一支又一支,每次她都只抽了一两口,甚至一口都没抽,愣愣等着烟烧完,手指都被烫一下。
她恍恍惚惚站起来,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中暑,想走到马路对面去,买一瓶水。
马路对面有家很小的便利店,刚才她就是在那里,买了一个冰淇淋,和一个兔子小挂件。
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载满木板的小货车,横冲直撞向她这边冲过来。
阮漠寒头晕晕的,反应就慢,眯起眼睛向车看过去。
在撞到她之前的最后一瞬,小货车猛然刹车停了下来,司机打开窗伸出头,破口大骂:“疯娘们,你有病啊?是不是想死?”
阮漠寒深深呼吸了两口。
她又不想买水了,缓缓抬脚,走回刚才坐过的长椅。
摸出手机,给简烁打了一个电话:“我在银盏路。”
简烁只说了两个字:“等着。”
手机断了。
阮漠寒继续坐在路边,望着窄窄马路上路过的货车,飞扬的尘土扑在她脸上。
简烁赶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她刚开始是跑着的,快跑到阮漠寒身边的时候,又变成慢慢走着的了。
她慢慢走到阮漠寒身边:“你在这里啊。”
完全没有焦头烂额找了很久的样子,好像这只是一个很寻常的下午,她只是很寻常的在这里偶遇了阮漠寒。
阮漠寒抬起头,看着她:“我想喝水。”
“我去买。”
简烁四处打量了一下,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家便利店,便向那边跑过去。
这时开过来两辆货车,阮漠寒坐在长椅上,看着简烁的背影,从货车间穿过。
很快,简烁拿着一瓶水,又穿过两辆货车,顺着马路,跑回阮漠寒身边来。
“给。”简烁把水递给阮漠寒:“你热不热?我买了冰水。”
阮漠寒抬头:“不要。”
简烁:“啊?”
阮漠寒:“我不要冰水。”
简烁看着阮漠寒。
明明一直坐在很晒的太阳下面,坐了一下午,平时冷白的皮肤晒得发红,清丽面庞上两坨异常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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