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他真的病了,皇帝竟在重臣面前哭了起来,又赐下御医药材,种种哀荣,甚至趁着他病势沉重,将他封侯,并赐予开府仪同三司的殊荣。嵇沄心知再不站起来,怕是皇帝就要亲自临门探病了。
这场戏做完,做臣子的就是不想死也得死了,因为这就不是能活过来的人承受的待遇。
嵇沄未免将皇帝一次性刺激到炸,便传出了性命交关之时洪福齐天,一线生机被吊住了的传闻。
大概是真有些心虚,又觉得嵇沄无法阻拦自己废太子了,皇帝的戏倒也做得不错,屡屡下旨赞美嵇沄,又断续赐予药材御医,要把他的情况尽数掌握。可惜嵇沄早料到了这个可能,因此药都是制成丸药收藏起来,交给心腹慢慢吃,和御医的方子不冲突不提,精神好的时候还对御医含泪道:陛下恩遇如此,臣无以为报,只有此残躯报国,我我毕竟是舍不得他的
皇帝的心腹都是从很早培养的,这御医也是经历过当年的,见爱皑如山上雪的嵇沄如是,大为感动,将这话传进宫里去。
皇帝年纪大了,既怕位置被人觊觎,又迫切地希望被人真心爱戴仰望,正因如此才宠爱贵妃,又宠爱贵妃所出,年纪不大,正是天真烂漫又懂了歌功颂德的五皇子。见旧情人如此痴心,濒死还记着当年,心中也不免得意之余又多了几许触动。
在贴身内侍跟着回忆,感慨,撺掇之后,皇帝下明旨许下了嵇沄身体一旦好转,便立刻入尚书省为令的愿。
嵇沄得到消息,不由一笑,心想,他定然是以为自己纵然能起得来身,也活不了多久,而这样一个人既没有威胁,又失却一切,好用又无需代价,多么快乐。
太子废后,嵇沄强撑病体,到暂且关押太子的行宫春瀛台去看望他。
皇帝接到御医帮忙递上来的奏报,同意了,但周遭都是他的耳目,舅甥两人说了什么,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嵇沄也不在乎,因为他是来决裂的。
废太子形容枯槁,坐在一地春光里,听到有人进来,也是木木呆呆的。
嵇沄欣赏着他的颓唐绝望,心想,或许这就是欠的债总要被还。原剧情里原主虽然死得早,可伤过他的人却也没有一个好过的,这或许就是意难平副cp的人间真实吧。
第79章 帝师抱抱,3
正如前言所说,嵇沄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有皇帝这样一个父亲,嵇月这样一个母亲,太子又早早丧母,作为舅舅的原主也过于念旧,以至于他也不算聪明。平日无事看起来倒也宽仁大度,行事颇有章法,可是随着后宫除了最得宠的贵妃之外产下皇子的嫔妃越来越多,父亲在女色上也越发喜欢享受,可以想见日后弟弟们更是众多,而自己最大的劣势也就是年长也会越来越显眼,因此便开始暗中动手脚,不是积蓄自己的力量,收集自己的党羽,就是给其他皇子使绊子。
要嵇沄说,皇帝的眼光实在很烂,看似宽容实则小肚鸡肠无容人之量,害人先害距离自己最近对自己最好的二皇子的太子,和后来那个沉溺享乐做了亡国之君的五皇子,大概是这一筐烂笋里最烂的两个了吧。
都是目光短浅,只在乎自己利益,却根本做不到占尽权力,自己登顶的废物。
正是因为太子是这种人,与其父一模一样,所以他天生和原主脾性不和。原本在原主的庇护和教导下长大,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矛盾并不明显。但是后来随着逐渐长大,太子与原主几次矛盾之下失望,就逐渐生了疑心和距离,再加上有心人挑拨离间,长大的太子又得知了其实不少人知道的原主乃是佞幸,与父亲纠缠不清,气死了母亲的话,两人更加生份。
大权在握入主东宫的时候,太子将自己和原主的不和摆在明面上,人尽皆知,甚至让原主那佞幸之事又被翻出来弄得满城风雨,然而等到要被废了,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太子又求到了老师兼舅舅门前。
原主为他奔走,终究失败,而得知消息的太子,并未有一丝一毫感慨,原来这个人对我一片真心。
现在嵇沄是不打算救他了,说实话要不是无需落井下石,他都很想让这养不熟的白眼狼见识见识人间险恶。
见太子不过是出山的预告,嵇沄并没有停留太久,而太子也已经不能说话,据说是吃了什么东西,可见皇帝的防范真是无微不至。嵇沄很快就出来了,在门口再度见到刚过来时那个内监。
陛下请清平候入宫。这内监的神情如海面般平静。
嵇沄对他点了点头,也不多问什么,垂下眼帘登上进宫的车。
他现在已经可以站起来行走,轮椅自然弃之不用了。进宫的时候正是正午,皇帝这回在御案前早早等候,见到嵇沄进来,甚至还站起了身,面色颓唐而灰败,等宫人上了茶,便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皇帝叹息一声,道:见过太子了?这孩子真是让我好伤心。江波,我身边除了你,已经没有人可以信任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发现连自己的孩子都有了别的心思,难道这天家,真的容不下真情吗
嵇沄早料到他要攻心,适时开始走神,只低头不语。
这幅姿态,其实惊心动魄。像是扑火的飞蛾,被火焰燎伤了翅膀,越发惨白,颤抖着收拢起来掉落在桌面,安静,寂寥。他面容苍白,神情寥落而安静,一张少年时候便令人惊艳的容颜终究沉淀成水,无色无味,透着寒凉与脆弱,像一层脆脆的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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