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发旋儿,像个藏着飓风的黑色漩涡,张决明越看越眼晕,也不知他是心猿意马还是心慌意乱,竟浑生出了一种错觉他就要跳进那漩涡里,被飓风撕扯得粉身碎骨。
前面有动静,张决明抬起眼,看见一个空姐正推着车,在给乘客倒水。
临到他们这排,空姐见周启尊靠在张决明肩上睡着,不由愣了下。但她们这行,也算见多识广,什么曲溜儿人没见过,不算多稀奇。
空姐不消两秒便又礼貌地笑了起来,她小声问张决明:先生您好,请问要喝点什么?
张决明的喉结不自主动了下,仿佛头顶上擎了个大头花洒,正从头到脚朝他喷热水。
他的确是害臊,更多的还是做贼心虚,但他更不会给周启尊推开。周启尊好不容易能睡熟,而且......张决明心说:这种机会,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了。
就让他厚着脸皮多偷一会儿吧。反正......反正周启尊不知道。
张决明朝空姐笑了笑,他伸出一只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嘘,又小声说:不喝了,但要麻烦您帮忙取个毯子来。
这笑小心又漂亮,那滋味,就比如莽撞地打翻了一坛水,又偷么悄捧满一手,淋去冻土上,养活一枝细细的玫瑰梗子。
那空姐一愣,定是被张决明的笑给魇着了。干净好看的年轻人,红着脸皮,这般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任谁看了,血槽都得被擓掉一半。
好的,请您稍等。空姐连忙点头,努力维持礼貌专业的工作形象,抿住了嘴角,赶紧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张决明垂在身侧的手偷偷攥了个拳头,手心里有些湿漉漉的。
毛毯不一会儿就被送来了,空姐将它轻轻盖在周启尊身上,然后走掉。
张决明给遮光板拉下来,光亮立时减弱,周启尊的脸暗了下来。张决明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捏着毛毯一角。
他贪得无厌地想:要是这趟飞机不落地,该有多好。
无关俗世,无谓善恶,没有圈套,仇怨和谎言。他们就在这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被遮光板挡住,被毛绒毯子盖住,一直一直,沉默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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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是寺庙的钟声。
周启尊正站在寺庙的院子里。脚下一片四方地,四周短墙围起,只打眼就能见其全貌。小,空,且破旧。
天色已经深了,一轮上弦月当空高挑,周启尊张望到,那敲钟的和尚在南边犄角处。
和尚脑袋秃得锃亮,被月光照出一层浮白。他身上裹着一件穿旧的僧服,双腿跨开,正半蹲着,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撞着钟。
周启尊见那和尚下盘极稳,两条腿稳健有力,犹如两根柱子一般立在地面。撞钟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声结实响亮,和尚的身体却连晃也没晃一下。
周启尊走过去,站在和尚身后问:师傅,请问这是哪?
这地方他不认识,他怎么会在这里?
和尚没理周启尊,甚至没稀罕看周启尊一眼,全当周启尊是空气。
师傅......周启尊又上前一步,想更大声地说话。
这时,和尚又撞了次钟,这咚得一声格外响,周启尊顿觉耳朵一嗡,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张了张嘴,发现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咚咚的钟声在他脑子里乱敲,像密集的鼓点,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周启尊被吵得头晕眼花,他几步踉跄着后退,不得不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一阵晕头转向,等周启尊再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全变了。周启尊观察四周,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进了寺庙里。
这里头更是破败,也不晓得是哪个年代的老古董,大概十平米见方,周围几乎什么都没有,仅是地上铺着一张跪垫,垫子朝墙,垫前摆着一只木鱼。
是那撞钟和尚的木鱼?边敲木鱼边面壁?
身后是张小圆桌,没有凳子,桌上只点了一盏幽暗的油灯。抬头,正前方的角落里竟杵着一尊神像。
师傅,你在吗?周启尊高声问,没人回应。
他犹豫片刻,拿起油灯,抬脚朝那神像走去。
这神像藏在昏暗中,立地而起,少说也有五六米高,它坚实挺拔,仿佛小山一般矗立。周启尊注意到,这神像竟是金子造的,那金身厚重,做工又极为讲究,若有明光照过来,保准蓬生璀璨。
周启尊瞪大眼睛,却辨不出眼前是尊什么佛,不是观世音菩萨,不是如来佛祖,他从未见过这神佛。或者说,那根本不像神佛......他不记得什么神佛长成这样,直溜溜的一条......
周启尊凑得再近些,仰起头来,擎着油灯仔细地看,又大胆地伸手摸了摸......
这神像自下而上,表面凹凸不平,居然通体雕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鳞片......是条金龙!
金龙的尾巴团成一团,龙身直立,擎起一只硕大的五指金爪,虽在暗处看不清楚,但凭轮廓来看,那高高昂起的头,天庭饱满,鼻梁挺立......那分明是一张人脸!
周启尊心头震撼,惊得几乎屏住呼吸这是一条人面金龙!
抬头的姿势挺了太久,脖颈僵硬,连带着脑袋产生晕眩,周启尊晃了晃头,又往后退了几步,这一退,后背撞上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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