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那位世子爷寻常里烟花地去多了,喜欢的可都是温柔解意的花娘,男人嘛,哪个能抵得住温柔乡。”
命妇嘁了声,“娶回家里的,哪里比得过外面千娇百媚的花娘。”
“我却不见得。就算是外面的再新鲜,哪有成日里不回家的道理,我见是那位殿下一点儿都不得欢心——”
一个身穿墨绿色绒布比甲的命妇磕了一口瓜子,压低声音接着道:“我前些时候可是听到别人说了,镇国公世子的别院可不就是在仁明巷,有人见到那位殿下去了好几次!啧啧,就算是就这么跟着都不愿意回府,怕不是那镇国公世子在别院之中养了个放在心尖尖上的外室。”
“外室!”有人咂舌,“这么说倒也寻常,恐怕是生怕外室和公主拈酸吃醋呢,连家门都不回。”
夏云瑶抬手用茶盏拨去杯中的茶叶沫,似是听出了几分意趣,“那要几位嫂嫂说,这公主殿下,可会与镇国公世子和离?”
洛宁郡主是当今圣上的皇姐所出,远阳伯虽然只是一个闲散官职,但是家中富庶,在京中人脉颇广,还有一个在朝为官的长子,这位郡主的身份自然也是跟着水涨船高。
在旁的命妇自然也愿意巴结这位身份尊贵的郡主。
在座的各位大多都是在宅邸后院之中待多了的,虽然这位洛宁郡主并未明说什么,但是还有命妇揣度着她的意思,小心回道:
“这要我说,即是半步都不曾踏入院中,等到圣上……镇国公府就世子这么一个独子,哪里不得要子嗣的,若是纳妾为求子嗣,也并非是不可能。”
“公主殿下可是被捧在手心之中娇养长大的,若是世子纳了妾,说不得就要和离。”
“哦?这么说来,那这位公主殿下,”夏云瑶眼瞳微抬,兴致阑珊般地将自己保养得宜的手看了看,“还真是可怜呐。”
“可不是嘛,太子之位坐得稳固,若是九公主当真和离,日后哪里还能嫁入这样显赫的世家,二嫁之身,身后又没有氏族撑腰,恐怕以后再嫁,也只能是低嫁了。”
“即便不是低嫁,也免不得找些个不合心意的,相貌不佳的,性情不好的,又或者是家世比不上这么好的,啧,这么个往日金枝玉叶般的人物。”
旁边命妇唏嘘应和,即便是圣上宠爱又是如何,身后没有氏族支撑着,又无兄长有爵位实权庇佑着,日后免不了落得个处境困顿的局面。
不过也没多少是当真替她觉得惋惜的,京中向来都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家族姻亲大多为求裨益,相貌出众的青年才俊挑挑拣拣也不剩下多少,家中有姊妹或者有适龄女儿的,自然也不希望有这么个人平白无故挑了好的夫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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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前些时候去了一趟别院,那日晚间风寒,即便是蒲双已经足够小心,沈初姒也还是染上了一点儿寒气,今早起身就顿觉喉间涩意明显。
或是因为昨夜睡梦时的梦魇,杂芜的梦境扰得人心神不宁,所以现在就连脑海之中也昏昏沉沉的。
这场风寒来得气势汹汹,她低咳了两声,下了床榻去倒了杯温茶。
沈初姒少时因为早产就一直体弱多病,小病不断,稍微受了风就容易得风寒,那日初见谢容珏之时,晚上回宫之后她就受了风寒,沈兆为此还同宫内高僧一同抄写经书,只想着为她祈福。
后来及笄以后倒是好了许多,今日的这场风寒倒是久违了。
她抬手试了试自己头上的温度,只觉得有几分灼人,屋中的暖炉烧得人喉间发干,她喝了点温茶润润喉,这才勉强感觉稍好了些。
昨夜下了点儿薄雪,雪后大多寒意深重,今日也没有例外。
沈初姒只将窗略微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就顿觉外面的冷意从这方寸之隙灌了进来。
昨日被她放在桌案上的那枚护身符还躺在原地,她赤足踩在毯子上,然后将那枚护身符拿在自己手中。
上面沾着一点儿檀香味。
沈初姒抬手将那枚护身符丢入暖炉之中,火焰瞬间就吞没了那枚小小的护身符,散了一点儿薄烟。
事不过三。
她少时所见的惊鸿,从来都不是为她而来,犹如漠北的风雪一般,即便是握在手中,也只片刻就消融。
她曾经在佛寺内求得他得偿所愿,若是这便是他的所求的话,那么不用求得佛祖怜悯,她也能成全他。
说来可笑,这个所愿,到最后居然还是需要她来实现。
沈初姒的桌案上放了数卷佛经,她抬手揉了揉额角,与谢容珏和离这件事,至少要等到父皇身体有所好转以后,不然这件事若是瞒不过去,又要惹得沈兆操劳。
毕竟他生平所愿就是想将她以后有依靠,现在若是她与谢容珏和离,难免多生事端。
少时沈兆和她说,并不希望她见到那些权力倾轧,若是可以,只希望她以后可以觅得良人,平安喜乐。
可是她扪心自问,留在镇国公府开不开心。
应当是并不开心的。
谢容珏从来都不会让人靠近半步,连一丝一毫的希望都未曾给人留下,即便自己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妻子。
沈初姒的喜怒向来很淡,但是也多少能够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这样的行径,大概是给他造成了困扰了吧。
只是可惜了之前埋在院中的那坛桃花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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