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C 大惊小怪地喊:“头都开花了,还去?”说完想了想, 又说:“我们要不要找个律师去告汽车制造商?这型号的车刹车失灵好像也不止一两次事故了。”
他忽然电光火石般回过味儿来, 脑子里瞬间有一种晕眩的感觉。若不是头疼欲裂, 他早应该想到了。JC正掏出电话打给秘书,又被他叫住:“先别定机票,让她找个可靠的车行,最好以前从来没去过的,把我的车仔细修一修。”
之后的一个月里,他再没回过H城。头上的伤口结了痂,渐渐痊愈,他照常回到公司去上班。两个老董事知道他出了车祸,受了点轻伤,开会的时候对他嘘寒问暖,他也只笑笑重复JC的话:“实在不该用那个型号的车,这型号的车刹车失灵的事故已经不止一两次了”。
修车行没检查出什么特殊的结果,也说刹车问题不是头一桩。他换了一辆车,其他一切照常,唯独H城是绝对不能再回了。不管是傅维贤发难也好,是廖坚强的试探也罢,原来以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些手段他早已见识过,总觉得自己做好了发生任何事的心理准备,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可事到临头忽然发现自己还是害怕的,突然有了让他害怕的事,甚至是怕得要死。
也许他一直知道这一天会来,以前大概还有侥幸心理,现在常常让他彻夜深思,没想到微微会突然到S市来出差,分手这天来得如此之快。
拿了车回到傅氏,这天下午正好傅维贤召集管理层开例会。傅琪人在美国,视频参加会议说了说与瑞发的合作情况。瑞发的几个政府廉租房建设项目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其中两个超了预算,不过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目前瑞发的政府项目大多集中在西海岸中心城市,以前虽然想把项目扩张到南部包括迈阿密等地,苦于自身体量不够,现在有了傅氏的加持,正好是扩张的机会。
傅维贤但笑不语,但看得出他是志得意满的,与会者一半是傅维贤的人,听了也都频频点头。廖坚强回头问他:“修远,你怎么看?”
他在心里冷笑一声,政府这类Section 8 的项目出了名的猫腻多,傅琪这愣头青涉世不深,不知摸到了多少门道。不过他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泼冷水,只笑笑说:“美国最近房价飞涨,无家可归者的问题越来越严重,政府政策上正在加码,我看也是个扩张的好机会。”
会议一片欢欣鼓舞的气氛,窗外却下起了雨。他刚看了H城的天气预报,也是阴雨天气。不知道微微此刻正在做些什么,是不是正在收拾行李抱着狗准备离家出走。这样的雨天,又有狗,恐怕她连网约车都叫不到,而她肯定也不肯开着他留给她的车走,不知道她要怎么办。
会议下半程他心不在焉,一言未发,廖坚强也保持缄默,会议结束时还在门口同他一道走出会议室,在楼道里拍拍他的肩,给了他一个回味无穷的眼神。
回到办公室,雨势渐疾。窗外灰蒙蒙一片,远处的维港也笼罩在水天一色的灰暗里。他坐下来,指节敲打着办公桌的桌面,扶额沉思了片刻。一切都在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一切又好像都失了控,犹如窗外的大雨,忽然清空了整个世界,只余一片漫无目的的灰色。
手机里还有微微的那条分手信息,按说他是该给个答复。这又叫他想起案头还有JC昨天给他拿来的快递。他们在南岛搞的那个活动终于挖到了线索,竟然有人交上来几本旧书。
他按了铃叫了秘书,想让她把这份快件转寄回H城,看见秘书进来,转眼又改了主意。安全起见,所有关于微微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假他人之手,所以干脆同秘书说:“下午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行程帮我调整一下。”
雨一直在下,下午晚高峰早早开始,街上汽车排起长龙。他从傅氏出来,只拐了一个弯就堵在街上。不过才三四点钟,因为下雨,天已经看起来有些灰黑,仿佛世界末日即将到来。车里的冷气呼啦啦地吹着,窗户上还是起了雾,渐渐让他觉得浑身发冷。他坐在车里想了想,觉得自己着实可笑,为了掩人耳目,寄一个快递要舍近求远,先路远迢迢回深水湾家里,再叫人来取。等取快递的人上门,天肯定都黑了,今天能不能寄出去也未可知。
又走走停停开出几个街区,他在红灯前面停下来,才忽然想到,微微说不定已经抱着狗拖着行李离家出走了,他的快递又要寄去哪里?她此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应该是伤心难过,失望至极吧。
手机里的那条分手信息仍旧躺在那里,他还没有答复,这时候他又点开了对话框。按理说他应该说句分手快乐,顺便告诉她要给她寄个快递,她自然会告诉他该寄去哪里。他打开手机,没来得及写一个字,前面换了绿灯,后面的司机迫不及待地朝他按起喇叭。一整条长街塞满杂乱的橘黄色车尾灯,所有人像逃难一样争先恐后,仿佛世界末日一样浮躁。
今天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整天他的心里像有什么来回拉锯,那种钝痛,就像天要塌了一样让人焦虑。也就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他这样想着,手上已经转动方向盘,掉转车头强行换车道,引起身后喇叭声一片。终究还是在路口让他转过弯来,掉了一个方向把车开走。
H城的雨也一直没有停。旺财一直讨厌雨天,仿佛天一下雨就让它回想起在树下忍饥挨饿的流浪生涯。微微找了一个大纸板箱,在上面开了一扇门,又在箱子底下铺上厚厚的毯子,抱旺财去检视它的临时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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