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开始满脸震惊地看着周乔熟练地教人洗茅厕,再后来便是被她嫌弃的表情给逗笑,再后来,竟有些没有受罚的人也来动手帮忙。
一连三日,整个禄山大营里的将士们身上都有点臭烘烘的。
“好了!”
周乔把空了的木桶一放,“都回去洗洗,你们几个一会儿同我去个地方!”
她说这话时看着的并非宋洵和萧逸,而是当日为冯异当众冲撞的那几人。
那几人怔了下,不知周乔要做什么。不过这几日相处下来,他们又莫名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越不知就越好奇,待周乔走了,他们才主动开口:“宋兄弟,将军她……”
宋洵算是比较年长的,平日里看着也最为稳重,见他们有些踌躇,宋洵笑着拍了拍那几人的肩膀:“不必担心,跟着去就是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所到之地竟是一处气派的酒楼,名为檀香楼。
周乔已换了身白色锦袍,腰间系着墨玉色的带子,还坠着块小巧透润的白玉令牌。一身少年装扮方踏入店中,掌柜的便立刻迎上来:“将军亲临,小店蓬荜生辉,不知将军是要……”
周乔挑眉:“怎么,以为我要查账啊?”
“哪里那里。”掌柜的哈腰赔笑。
“这事日后都交给本将军身边的拂冬,今日就上些好酒好菜,好好犒劳我军中的这几位将士!”
“哎是是,好酒好菜立马就来!”
一行人在檀香楼的高处落座,此处位置绝佳,只微微低头,便能将南北两市的街景尽收眼底。
天色渐黑,家家户户燃起了灯烛。街上铺子门口的红灯笼被风吹得微微摇动,饭食香气弥漫,街口小贩说笑着收了摊子,孩童们则你追我赶着跑回了自家小院。
炊烟袅袅,正默默诉着人间烟火。
“将军,”坐在周乔左手边的男子被眼前之景所触动,又想起方才进来时的场面,不由问道:“听掌柜的所言,这酒楼似是……”
周乔大方承认:“是我的。”
那几人尚来不及惊叹,就听她又说:“不过,也算是咱们玄武军的!”
“什、什么?”
此时小二上了酒菜,周乔豪迈一挥手:“都别干坐着,边吃边说。”
“诸位这几日都在营中,可曾发现与之前有什么不同?”宋洵问道。
“似乎……伙食好了不少。顿顿有肉不说,白米饭都是一人一整碗。白面馒头更不必说,多得是。”
说到这里,几人纷纷放下筷子,试探道:“难道是……”
“这些,都是将军用铺子所赚的银两贴补的。”
宋洵此言一出,剩下几道视线一齐望向周乔。
“你们都是南楚人,自然也知道朝廷既要养文武百官和百姓,又要养军营,纵然国库再充盈,遇上天灾或是战时也难免供给困难。既是弟兄们都是拿命在拼,总不能让你们吃不饱穿不暖,若是……”
话到此处,周乔顿了顿,“若是哪日战死,总也要为家中父母老小留下些什么。”
“我知道你们跟着赵崇出生入死多年,那份情谊不是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北晋人可比的,我也不在意这个。我周乔的规矩是,我的兵我来养,我的人我来护。这与你们曾是谁的部下无关。”
说着,她看向坐在正对面之人,“你叫李宴平,曾是建安军左前锋参将。”
闻言那人诧异一瞬,没想到周乔竟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军阶,立刻起身抱拳:“是!”
“十五岁从军至今数十年,家中尚有八十老母,膝下一双儿女,妻子温恭淑婉,当称得上小家和睦羡煞旁人。”周乔正经道,“但令堂常年用药,想来也是入不敷出吧?”
身边尽是同袍,李宴平也不遮掩,“回将军的话,正是如此。”
他看向身边之人,“宴平与伯良兄是近邻,这些年若非他们一家帮衬着,我家的日子……恐怕是过不顺遂的。”
李宴平提及这人名为孙伯良,曾为建安军都统。
他听了此言将手中酒盏一放,歪着脑袋瞪着李宴平:“你还记着这些作甚?当初从军时咱们便说好了的,两家永远相互帮衬着,无论谁战死,另一方就管起两家!你还没死呢,倒是谢起恩来了,去去,我才不领你的谢!”
说完正好瞧见周乔看着他们,孙伯良抹了把嘴:“让将军见笑了。”
“这有什么见笑的?”周乔饶有兴趣地问:“听说你们两家的夫人也交好,还都绣工一绝,在居安巷一带无人不知,这么好的手艺是怎么学来的?”
“将军连这事都知道?”孙伯良饮了些酒面色发红,“我家娘子的刺绣手艺是跟着她母亲和祖母学的,当初从她家绣品摊子前经过,她就坐在那里低头刺绣,我是一眼就相中了她!后来……她就答应了,只是我岳母已经年老,我娘子嫁过来之后就相夫教子操持家中一切,她家的摊子便只能不了了之。”
“伯良兄家那是有祖传的手艺,而我家娘子……她是半路学艺,上不了台面。”说是这么说,可李宴平提到自家娘子就是一脸的笑,“她是去找伯良兄的娘子借针线,这才瞧见那些绣品,喜欢得不得了,隔三差五就去偷师,最后也练了出来。有时到集市上还能卖些银子回来给孩子们卖糖吃呢。”
说到这里,李宴平又笑不出来了,“她却是不舍得给自己添个物件儿,到底还是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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