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半拍低头,逃脱迷魂阵,搁包拉链,捧出一口保温小锅,揭盖后香味四溢,金汤浓郁,她微诧:“土鸡汤?”
“我妈让我带来给你,担心你一个人住,吃不好。”
她笑:“阿姨真把我当亲女儿呢。”
终憶挨他坐下,低俯身去瞧,软发从肩上滑落,触他手背。他手指动了动,手腕慢速转过,还未碰到,她直起身,那缕秀发从他朝向她的指尖上溜走。
徐桉远忽而道:“你想当我妹?”
“为什么这样问。”她被他这股认真劲唬住,思忖着道,“那可以吗?”
“没可能。”他硬邦邦地回。
终憶笑吟吟的:“我还以为,你会想听我叫你哥呢。”
他时不时瞟她,声不自觉低几分:“这么晚了,你和周帆尽那小子聊什么。”
“没怎么聊,他还提到你。”终憶盖上锅盖,“替我谢谢阿姨,明天我再喝。”
“我饿了。”徐桉远突兀道。
她怔了怔:“那怎么办?”
“我要喝汤。”
一口锅,两只碗,汤水金灿油亮,鸡肉厚实切块,葱白姜片去腥,八角花椒提味,大枣枸杞点缀,撒上小把嫩绿葱碎。头顶是空调冷风,桌前是汤碗热气,两人肩并肩,在沉默安静的氛围里,共享这份夜宵。
“你觉得周帆尽游泳学得怎么样?”
“速度快,爆发力强,100米自由泳是他的强项,不过耐力还不够。”
“那就是有点天赋了。”
“进市赛没问题,省赛还得再练。”
“他很有朝气,热爱又努力,总会让我想起以前的你。”
“你会想我?”
“……”
她吃到一半停住,只因太饱太热,他也停下,用一种“你不吃我也不好一个人吃”的眼神望着她,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少吃得多,倒把这锅汤全部消灭。
用时一个小时零三分。
再度回神,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迈入电梯。夏日晚风吹乱发丝,吹不散闷热。徐桉远目光追随着走在斜前方的女人,过膝睡裙纯白无瑕,轻裾随风还,勾出曼妙腰身,是双目触及便可感知的柔软。这一刻,竟有些后悔她送他下楼。好在街静人稀,花坛边也仅他们二人。
“你只是他的家教,不要过分介入他们家里的事。”
终憶环抱双臂,一侧草丛耸动,她瞥了眼:“放心,我知道分寸。”
他的话自然不止这些:“还有,不要随便下水救人,你的泳技马马虎虎,也就今天碰巧,池水不深,他又是个小孩,要是换成别人,难保不出危险。”
草丛里蹿出野猫,定身警惕不敢上前。朦胧灯影里,白裙和黑裤先后停步,她这才回视,见他难得正色:“尤其是我不在的时候,更不能贸然去救。”
往事如这阵风,微微掀动心底沉寂已久的潭水。终憶沉吟片刻,反倒是说:“你不在的时候,会比你在的时候要多吧。”
“那就一直和我在一起。”徐桉远脱口道。
苍穹被乌云遮盖,好似蒙着一层半明半暗的烟雾,亦如她的眼。他微低头,声音融入风:“我的意思是,你要游泳就叫上我,我在旁边陪——看着你。”
在这个深沉、寂静的夏夜,她忽然想到那个如湖水蓝色一般的天空,那道刻进夏日的彩虹,还有那个白袍被风吹鼓,迎着日光看向她的少年。
“只有游泳的时候才能叫吗?”她问。
“不……”徐桉远微晃神,“只要你想,都可以。”
终憶慢慢点头,微笑道:“明天见。”
她的身影早已不见,他却回头三次。月色朦朦胧,树影交织,错叠成浓密黑影,于光下铺开一条路。只因那三字,他已拥有灯火下的美梦。
***
白的,灰的,黑的,蓝的,各色T恤,不同的人。平均身高一米七八往上的游泳教练站成一排,周帆尽从左至右挨个握手拥抱,神色恹恹极不舍,完成他在星远青少年游泳俱乐部的告别仪式。
“教练们,再见。”
终憶拎他书包,目送他出门。不一会,他一改几秒前颓废萎靡的神态,冲进屋时卷过一阵风,从右至左重复步骤,最后停在徐桉远面前,不吝啬送上大大拥抱:“远哥,从这一秒开始,你就是我的私教课游泳教练了!”
今日先替周帆尽退团体课,再报私教课,才有这样一台戏。戏台搭好,主角就位,叫上现下空闲的教练陪他出演。收到他挤眉弄眼的高调示意,终憶走向徐桉远,右手自然伸出。白色灯笼中袖口下皓腕如霜雪,落落大方看他笑:“徐教练,我们家周帆尽就拜托你了。”
“一起努力。”徐桉远淡然回握。
周帆尽手背揉搓鼻子,在他们松开彼此手的一刹那,佯作无知天真道:“小憶老师,你怎么不和远哥拥抱?”
……
怪兽出笼必将殃及无辜,终憶难以幸免,遭一众起哄调侃她与徐桉远的关系,近水楼台先得月,俊男靓女怎么还不成一对。熬到教学时间将至,各自归位,她推开休息室半扇窗户,热浪从四面八方涌来。
“远哥,你这身材究竟怎么练的?我也想练!”
终憶循声回望,视线不由地定住。徐桉远绕过屏风后时微低头,全黑连身泳服已成为过去式,肌理分明的胸膛在透入室内的日光里,呈现偏白的颜色,俊秀却不柔弱,健实饱满也不显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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