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伦玉坐在娘亲床头,一面抹泪,一面不住的向门外望。
他在等爹爹回来,他知道娘亲也在等爹爹,可是终究没等到。
伦玉恨过他爹,因为下人赶去传话时永安侯才刚出城门,他明明可以调转马头回府的,可他竟那样如此决绝,一脚将通传的下人踹翻在地。
滚去请太医,阻拦行军路你是不要命了吗?
下人当场尿了裤子。
伦玉不知道永安侯有没有后悔过,只知道半年后永安侯回来接管了兵部,上门庆贺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永安侯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又过半年,郭氏入府成为续弦。
永安侯与她也是相敬如宾,郭氏也将侯府内宅之事打理的井井有条。
伦玉一开始知道郭氏要进门,他无比的愤怒,然一见到郭氏时,他似乎也没那么讨厌她了。
也许是因为她那双眉眼与白氏像极了,且每年白氏忌辰,她都会亲自带伦玉给白氏拜祭。
玉儿,我从来没有想过取代你的娘亲,我是代她来照顾你的。
郭氏的这句话,彻底让伦玉放下了对她的介怀。
郭氏一连两胎都是女儿后,郭家老夫人特地托人送来了生子的汤药,却被郭氏全部扔了。
去和母亲说,我已经儿女双全了,还生那么些做什么,又不是猪。
郭氏将人打发的时候,看到门外的伦玉,伦玉竟开口唤了一声娘,这是五年来伦玉第一次这样称呼她,郭氏别提有多高兴,当场喜极而泣。
伦玉打心里他没有恨过郭氏,而那个时候他也接受了郭氏,因为他知道,郭氏有自己的悲哀与无奈,真正该他恨的,是永安侯。
他的这份恨,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一直在用行动来证明。
永安侯让他往左,他偏要往右,哪怕右边有坑,掉下去会摔的浑身是伤,伦玉也要去。
他不是最在意官场仕途吗?
好,那伦玉偏要文不成武不就,让他难堪,让他丢人,让他在整个上京丢人。
永安侯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可偏偏伦玉总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最后永安侯实在没有办法,索性任由他胡闹,只要别捅出大篓子来就行,毕竟这是伦家唯一的儿子。
但永安侯最发愁伦玉的婚事,上京人人都知道永安侯的儿子是个败家玩意儿,哪里敢把女儿往坑里推。
不过他们想错了,伦玉并不打算让自家娘子受委屈。
可娘子不委屈,委屈的就是他了。
青禾苑的主房门前,伦玉坐在地上,一晚上的憋屈在这一刻彻底得到了释放,他一面痛苦揉着脚踝,一面冲着屋里喊。
陈骄阳你要是不开门,我、我就坐这儿不走了!
巍子着急忙慌去扶他,诶呦我的世子爷,您小点声,要是让人见了,明日传出去可咋办呀!
伦玉一把甩开他,继续喊:我不起来,我就是要别人都知道,她堂堂骄阳郡主,新婚夜是怎么对待自己相公的!
没错,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伦玉双腿一盘,还真就坐这儿了。
巍子扶额,果然,他家世子绷了几个时辰,到底是绷不住了,还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可到底不能不管不顾,毕竟这是陛下赐的婚,里面的好歹是位郡主,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巍子没办法,他将院里院外的人都哄干净了,回过头来,伦玉还在地上坐着,嘴上没停,里面的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熄了。
巍子再次劝道:世子啊,地上凉,咱们气归气,别伤了身子,万一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别说,大半夜坐地上还真的屁股凉,他忽地想起来之前有个管家,染了风寒,最后竟然人没了。
快扶我起来!伦玉赶紧将手递给巍子,可不是他怕了陈骄阳,而是他若是身子有个闪失,那以后谁来气他爹,侯府这么多金银,谁来代他娘享受?
陈骄阳,你不开门就以为我没办法了是吗?伦玉给巍子递了个眼神。
巍子一脸难色地指着自己:我?
伦玉瞪他:废话,难道要我去撞门?
巍子磨磨蹭蹭来到门前,抬起腿又落下,举起胳膊又放下,来来回回几次后,一个石子儿砸在了他后脑勺上。
豁出去了!
巍子用力抬起手,悬在空中半天,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门上。
咚咚咚。
世子妃呀,今日世子来晚实属意外,他怕您被酒气熏着,所以就先去了紫藤苑沐浴更衣,这紫藤苑离青禾苑远,因那是世子之前的院子,侯爷知道郡主要来,就把府里最西边的两座院子并成了一座,专门给您成婚用
巍子事无巨细的开始诉说起来。
门那头的星儿之前便能猜想到,郡主今夜的做法想会惹恼世子,可她没料到恼火的世子竟然是这样的回击方式,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应对,可她又不敢擅自去唤郡主起来。
所幸,陈骄阳自己醒了。
星儿,屋外方才是不是有狗在吠?软榻上陈骄阳揉着太阳穴,慢慢坐起:还有这屋里,好像也有蚊虫在嗡鸣。
她才睡着没多久就被扰醒,这会儿头疼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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