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的话,正好我买了鸡,你们先进来,我这就去收拾!”兴许是高兴,还不等人答应,她就转身往院里走。
“青姨,我来帮你。”尚远把袖口一挽,对底下一干人略使眼色,自己则快步上前。
四下里天色已经大黑了,街两旁有人掌灯,昏黄的烛光淡薄的照在身上。
静静站了许久,只等着四下里空无一人,奚画的声音轻如云烟:
“关何……你方才,是不是以为捕快是我叫来的?”
他身形微怔,本想说不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那一瞬……他确确实实是那样想的。
“抱歉。”
他捏着拳,甚觉自责地别过脸。
明明已经互相坦然真心,在这时候他竟还不信任她。
蓦地,两颊却感到一丝微凉,奚画伸手扳着他的头转过来,漆黑的眸子里隐隐闪光,几乎和周遭夜色融为一体。
她唇边荡开笑意,踮起脚往他脸颊上亲了亲,然后又自自然然地说道:“若换做是别人,你只怕已经动手了,对不对?”
“……”他骤然语塞。
“没事的。”奚画缓缓松开手,声音低低的,却是诚恳至极,“凡事都有个过程,慢慢来,总能适应的。”
说完盈盈而笑:“我不介意。”
她的话真真切切响在耳边,此时此刻,仿佛周围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心里通明如镜。他,早已忘记这种被人原谅的感觉……
甚至觉得在山庄受的那些伤全都无所谓了,便是再受一次,他也甘之如饴。
关何嘴唇微启,定定望了她许久,终是俯身在她嘴角边亲了一下。
“走吧。”
奚画正抬手要往脸上摸,他不动声色地拿了下来,淡淡道:“别让你娘等久了。”
“哦……”
*
九月初名为季秋,所谓自古逢秋悲寂寥,虽是才过白露,但从书院窗外举目看去,孔子祠前头尽是一片片的金黄落叶,铺的满满当当的。起先周二婶还拿扫帚扫,后来也就由着摆那儿了,因说也应景,好让先生学生们触景生情,作些诗词来。
讲堂内,冉先生仍旧喜欢拿着本书卷摇头晃脑的念,刚从一处空位走过,他脚步一停,眼睛一扫,即刻呵斥道:
“关何呢?关何又哪里去了!”
奚画从书里探出头,禁不住扶额。
这才回来几日,他又不吭声地跑了,也不知在搞什么。
“先生……约莫他家里有事。”
“又有事!?怎么不早些来告假!回回都是我的课,他是不是对先生我哪儿有意见啊?”
“不、不是……冉先生哪里的话。”奚画忙摆手。
“真没见过这么懒惰的学生!院士也是,早撵出去了就没这麻烦了!”他把手负在身后,忽而一扭头,指着奚画道:
“你若是碰到他,叫他把《古今贤文》给我抄五十遍,否则不要来上我的课!”
“是……是……”
脚步一转,冉浩天把书拿在眼前,清了清嗓子接着诵读。
奚画头疼地仰首叹气,怎么觉得自从上次去了趟山庄回来,关何这迟到告假的行为非但没好转,反而变本加厉了。
坐在身侧的金枝拿书掩在口,挑眉对她小声道:“呀,眼下先生问关何直接问你来了,知道你最懂他。”
奚画吐吐舌头:“呸呸呸,少来调侃我,看你的书去吧。”
后者办了个鬼脸,回头翻了一页书。
因关何身份之故,虽然还没告诉金枝他两人的情况,但言语里她倒也不再遮遮掩掩。
午后,天空阴沉,如染铅色,很是厚重,不过多时暴雨就噼里啪啦砸下来。
这时节的雨也来得突然,一阵一阵的,许是过一会儿就停了。
奚画手头没带伞,只得这么安慰自己。但不知不觉到了下学时候,雨势尽管有减小,外头依然淅淅沥沥。
这雨下得毫无症状,讲堂内众学子只得干坐着等雨停。
门外陆陆续续有家里人前来送伞的,奚画讷讷趴在窗沿上看了半晌,后又提了笔替关何抄书。
罗青今日在绣庄住一宿,这会子只怕赶不及,就算她会来,大概也要等一个多时辰罢?前提是
她还得得空……
颜七家的仆役早早就在门外候着,一人撑伞,一人持物,据说直接驾了马车停在书院门口。
“小四。”
回身见她还在写东西,颜七随口一问:“你家有人来么?不如与我一块儿上车吧?顺道载你一程。”
“不用了。”奚画摇摇头,“我再等等。”
原本是客套话,不想颜七竟也没再多言,转身带着一干随从小心翼翼踏着雨水往外走。
奚画觉得内心很尴尬,幸好脸上没表现出很想跟她走的样子……
雨下得久了,似乎天也被下亮了一般,白茫茫一抹。
渐渐地已是申时末刻,连勇谋那成日忙生意的爹都来接人走了,不多时,讲堂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奚画眼巴巴的站在门口瞅,一头盼着罗青能来,一头盼着这雨快些停了。可惜雨没停,反倒起了暮色,放眼望去,君子殿外竟是朦胧的暗色。
虽说上回见鬼是丁颜假扮的,可孤身一人在此多少有点害怕。
瞅着越来越晚了,奚画来来回回走了几道,把心一横,不行,再不走天就黑了,大不了……淋回去,喝一碗姜汤也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