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报不报名?我们中午还得吃饭去呢。
不好意思,我再想想。
那人从抽屉里拿出锁门钥匙,哼了一声:没钱没关系,还想要正规文凭,天底下哪那么好的事,做白日梦呢。
方黎都转身要走了,被他说的脸臊起来。
实话实说,他爸还欠着人家工人二十多万,他要工籍没有,要学籍没有,连身份都登不得台面。
如今能在这儿好好站着,没被人撕掉胳膊扯掉腿丢进黑煤窑,都是靠是秦卫东豁出命带他逃出来,走了大运的。
方黎咬了咬牙,又走回来。
那要是报会计得多少钱?
会计请的老师贵,多三十的学费,一学期一百五,不包书费住宿费。
一百五,顶得上市里一个家庭半个月的工资了,这还不算要是真的去了,杂七杂八的学杂费,和上学喝拉撒用乱七八糟的开销
那人拎着锁要锁门,见方黎还不走:我们要锁门吃饭去了,你问半天,到底报不报名啊?
方黎说:谢谢,我再考虑考虑。
那人摆摆手,干脆利落地锁门走了。
正值晌午,日头大了,方黎出了汗,脱掉外套拎在手里,往车站走。
读书的开销是一道大坎儿,其实他也不是非读不可,可体力活就他这个身体条件,去了哪个矿上都是按劳发钱,他得到猴年马月才能攒够让秦卫东不要再在矿上干活的钱?
至于冯晖给他掏学费这条路
方黎摇摇头,他压根没想过,这要是给秦卫东知道了,这事绝对没完了。
他在这点上还真挺怕秦卫东的。
方黎愁着脸蹲在马路边,蹲的腿酸了,又在车站附近转起来。
车站附近有许多小店面,大多数都是卖小商品的,方黎转了一下午,一点门路都没看出来,要是做点小生意,从进货到销售,再到场地,哪个都不是说来就来的,方黎丧气地坐在台阶上。
他活到十九,真真是没有一技之长,一事无成的,离开了方家,秦卫东能靠着在矿上的经验迅速抓住赚钱的机会,可他呢?他对矿上的事一知半解,做点小生意吧,又什么都不懂,简直是废物一个。
眼见着天黑了,方黎在一家小地摊上,晃到了一个银色的口琴。
老板,这个多少钱?
二十,快收摊了,真想要十五拿走。
方黎都不用摸兜里的钱,就知道根本不够,他又不舍得看了几眼,想到若是没出事,他大概还能上几节城里老师来教的音乐课。
方黎摇摇头,坐了最后一趟晚点的车回去。
坐这趟车的,大多都是夏河沟那边的工人,车上的空位有一半,有两个中年男人却没坐,他们蜷蹲在中间的过道上,露出的脖颈干枯消瘦,肌肤贴在骨头上,费力呼吸着,仿佛这样能让他们沉重涩塞的肺再延展一些。
方黎看了一眼他们手里装药的袋子,没一会,又偏过了头。
他心里揣着心事,到了矿上,大灯一晃,方黎抬手去遮,听见有人打远喊他:哎!卫东他弟,卫东正找你呢!
方黎还没应声,他的手臂就被人猛地一把钳制住了,疼得很。
方黎!你他妈去哪了!
秦卫东摘掉了工帽,额头冒着汗,他厉声斥骂,不由分说地粗暴地将方黎扯进了屋子里,呯的一声关上了门。
方黎让他拽的一路踉跄,差点摔倒:你干什么!你弄痛我了!
我弄痛你,我恨不得..!
秦卫东扬起手,方黎吓得眼睛一闭,是纯粹的生理反应,但他很快就抬起了头,并且怒瞪着眼前的男人:你要干什么?你吃错药了?!你敢打我?!
秦卫东咬牙森森地盯着他,像濒临怒火边缘的野兽,一触即发。
方黎心里突然生了那么点惧意,但转瞬即逝,他使出最大的力气挣脱,吼道:你发什么疯!我的骨头都要让你捏碎了!
秦卫东看着方黎甩脱他的钳制,他怕真的弄疼方黎的骨头,不敢用狠力,方黎以为秦卫东松了手,更加猛烈的挣脱,看着被方黎甩脱的手臂,秦卫东心中的怒火像烧着的野草一样蔓延,他直接伸手捏住了方黎的下颌。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说什么疯话!我不是给你留字条了吗!
方黎被秦卫东捏住脸颊,压制地抵靠在墙上,他斜眼一扫,才发现桌子上他留的去夜校的纸条早就被秦卫东揉捏成一团垃圾扔在地上了。
说,说你不会去。
秦卫东的语气近乎一种命令式的口吻。
方黎动着脖子和脸颊,他的下颌都被秦卫东捏痛捏酸了,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以前少吃的那两碗饭,妈的秦卫东这个狗东西力气太大了,他根本挣脱不了!
你给我放手!
不放。
方黎也不客气,他抬腿一脚揣在秦卫东的小腿骨面上,那里肉薄,秦卫东吃痛,一下子松开了手。
方黎趁机矮身逃脱,他揉着自个儿的下巴,气不过,又伸手去打秦卫东的头脸:你他妈是条疯狗?说疯就疯的,你要掐死我?
秦卫东盯着他,方黎刚迈步,他就像捕捉猎物似的要追上去,方黎大叫:我他娘的去喝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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