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定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阿定了,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和他陌生了许多。
“都是我的孽。”孟凡在心里叹息道。
想着,便坐上了驾驶座,正要踩油门。
“安全带。”孟文君提醒道。
“哦哦,我都快忘了,”又扯出安全带,却怎么都扣不上按钮,“奇怪,怎么总是扣不上,我明明对齐了呀?”
“我来。”孟文君从孟凡的手里抢过,一下就按在卡扣里,发出咔嚓的一声。
心里的酸楚从心里钻到他脸上的皱纹里,孟凡牵起嘴角,苦笑着:“阿定长大了。”
孟文君的唇动了动,喉结上下滚动着,将身子坐正,怀里抱着小满,目光直视前方,缓缓地说道:“走吧。”
虽然孟凡车技显得有些生疏,开始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急刹,慢慢上了几条路后,变得流畅了起来。
汽车刚发动没过多久,一阵熟悉的眩晕感缠绕在孟文君的身上。
他微微开启了些许的窗口,将小满藏在腿后,还是怕从窗口外吹来的冷风吹得孟凡和小满发冷。
偷偷打量着孟文君的脸色,孟凡才猛然间想起他晕车的旧症,连忙将自己那侧的车窗摇到最大,风一股脑地灌进来。
孟文君转过头去,问道:“你在干嘛?”
孟凡目光盯着前方:“我觉得热了,你冷吗?”
孟文君皱起眉头:“就算我不冷,小满也冷。”
“哦哦。”孟凡又将车窗摇上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为了孟文君留着。
有了流动的风,孟文君觉得舒缓了不少。
孟凡载着孟文君转了许多地方,这座城市的许多地方。
短短几年的时间,这座城市的变化,超乎他的想象,有许多曾经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幅全新的景色,甚至街道的路线已然不是他印象中的那般。
五颜六色的东西更多了,精致漂亮的东西更多了,在街上行走的人却更少了。
播放的车载音乐,还是几年前流行的歌曲,现在已经被称作是老歌了。
变化是在是太大了,快得令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这么多年的醉酒,不知昼夜,外面的世界,已经翻了一番。
最让他深觉痛心的,是自己竟然缺席了儿子这么长时间的人生,在他本该最美好最快乐的时光里。
前天张叶秋亲自登门,对孟凡说道:“邵大牙被捕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互相看着对方的样子,已经不是书生意气的二十多岁的时候了。
两个人都老了,不再年轻了。
皱纹慢慢从脸的一边钻上来,要爬到另外一边去。
再怎么染黑的头发里,几缕银白依旧像是雨后的春笋,抹不去的碍眼。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孟凡叹道。
“都应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张叶秋也是同样悲叹。
都过去了,一切都尘埃落定。
所有的苦楚,悲痛,欢愉,不甘,屈辱,愤懑,尘归尘,土归土,这么多年都已经忍受过来了。
公与不公,在十几年后的今天看来,不过只是轻飘飘的一声叹息。
孟凡心里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余光打量着孟文君的神情,最终将车辆停在寂静的墓园门口,三三两两的人,低声说话,与秃树枝头上跳跃的鸟雀的鸣叫交织。
孟凡手里紧握着方向盘,骨节发青,语气近乎哀求:“阿定,我们去看看你的妈妈吧,她…”
话没完全说出口,孟文君干脆利落地打断:“不去。”
“阿定…”
“你带我出来,就是为了带着我去见她?”孟文君自嘲地笑着,“我刚才还真的以为你是为了我的生日。”
“这么多年了…”
孟文君的语气激动起来:“这么多年了?多少年了?有多少?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忘不掉她是怎么逼我的,我也忘不掉她是怎么逼你的!”
孟凡低着头,将手里的方向盘握得更紧。
孟文君推开车门,下了车,将怀里的小满放在副驾驶座上:“小满你带回去。”说着,转身离去。
孟凡无力地倚靠在座椅上,痛苦地望着小满。
小满也望着孟凡,扭了扭头,瞪着大眼睛,一脸好奇的神色。
今天不只是阿定的生日,也是袁柳的忌日。
第95章
孟文君独自一人,走在冷风里,走了好远的路。
空气中依旧寒冷,驱使着街道上的都行色匆匆,裹紧了外套。
天色渐渐落黑,与地上的皑皑白雪相映成趣,又有几盏街角依旧亮着的各色的灯光点缀着,倒是让着本就安静的夜幕里显得更加寂静。
大雪还在飘零着,看那气势,是越下越大,越下越急了。
孟文君露在袖口外的手冻得指节发红,手掌的血液似乎也要因这冰冷的空气所冻结,上面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擦破了皮,血液凝固在破口处,可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撞在他的皮肤上,搭在他的围巾上,有的会融化,有的却牢牢地挂在他的身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双腿的发力已经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可是孟文君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到哪里去。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的确应该到一个温暖的地方歇脚,可是抬眼望向四周,找不到什么地方,街道旁商铺紧闭的门窗透出来的灯光,让他感到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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