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一切都还是他曾经熟悉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少了一个人。
迟骋循声来到客厅。迟爸爸听见脚步声,拿开遮在脸上的手睁开眼睛,迟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来在他满目的疑惑之中,瘦高的身影,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
“爸爸。”
迟骋在迟爸爸跟前蹲了下来,迟疑了一下,胳膊略有些滞涩地伸了出去,抬手覆上了迟爸爸的额头。不过比正常体温高出了两度,迟骋便觉自己的掌心被狠狠地烫到了。他不知道爸爸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几天,如果今天不是周末,也许爸爸根本不打算告诉他。
迟骋突然间有些生气。
“您怎么发烧了?”
迟爸爸从听到有人开门的时候起,直到儿子的身影出现的自己的眼前,一直都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他有些难以相信。
直到他无比真实地听见儿子唤他“爸爸”的声音贯入双耳,感觉到自己发烫的额头与儿子微凉的掌心与之间真实的温差,他才真的相信了眼前的现实,儿子真的回来了。
“骋骋……”
迟爸爸的声音里藏着掩不住的疲惫。他将迟骋的手从自己的额头上拿下来,迅速地回了回神,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你怎么过来啦?还带着援援一起过来,也不提前跟爸爸说一声。来来,快坐下,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我……不太放心,过来看看您。”
迟爸爸的眼里已经泛起了水光。也不知道是因为已经失去过亲人了的缘故,还是因为年岁渐长的原因,他总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如今的泪点似乎变得特别的低,稍稍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将他的泪水勾引出来。
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将两个少年拉到自己身边,一左一右地坐了下来。
池援听见迟爸爸的问话,见缝插针地唤了一声“迟叔”,乖巧地笑着说道:
“迟叔,我们都吃过了,骋哥做的饭,特别好吃。您吃过晚饭了吗?”
“嗯,我也吃过了,单位有食堂,肚子肯定饿不着的!”
迟爸爸看见池援就觉得特别心热,他很喜欢这个将儿子带出阴霾的孩子。
“爸爸,您怎么生着病还在上班啊?不是跟您说了别太累着了吗?”
迟骋的话语里听起来有些愠怒有些埋怨,但迟爸爸却更多的是听到了儿子对他的心疼。他的精气神一下子便被拉到了满格状态,小小一个感冒,根本不值一顾。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将要喜极而泣的冲动安慰儿子道:
“骋骋,爸爸真没事,你别担心。我已经吃过药了,就是稍微有点儿累了而已。”
关于自己的身体,迟爸爸没有多说什么,他一点儿也不想让儿子担心。他翻了翻冰箱,想给孩子们找点吃的东西,却发现家里并没有什么存粮,他感觉有些尴尬,仿佛自己是一个很失职的家长。
“爸爸,您缓着吧,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哎,好!那你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吧?还是晚点回旧房子去?”
迟骋看着爸爸,目光有些闪烁,没有立刻回答。迟爸爸见状,知道迟骋的心里依然还有些顾虑,便不再勉强。毕竟,他能够回家来,这已经是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了。迟骋需要一个过程,去一点一点地卸下心里存在已久的桎梏。
“你们还是回去吧,别被爸爸给传染感冒了。”
爸爸的眼里,明明也渴望着儿子能留下来,却还是顾及到儿子的心思和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要让儿子回旧房子去。
池援看到了迟骋的犹豫和迟疑,可既然来都来了,头都开了,为什么不继续向前再迈一步,干脆住下来呢?想到这里,他直接替迟骋做出了与迟爸爸截然相反的决定。
“叔,骋哥不回去,他留着陪您,反正也是周末。是吧骋哥?”
迟骋看着池援,他的眼里是满满的笑意,仿佛蕴藏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勇气。
“嗯,爸爸,我这是回家来了啊,您……难道……还要赶我回去吗?”
“哎,好孩子,爸爸怎么会赶你回去呢,这里就是你的家啊,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的,你想待多久都可以。留着留着,你们两个都留下来吧!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最后的这句话,一下子把迟爸爸内心的心酸全暴露了出来,他再也控制不住了,当着两个少年的面儿,老泪纵横。他赶紧揉了揉眼睛,给自己的失态找了个借口:
“哎呀,这几天感冒,眼睛都老发毛,让援援见见笑啦!骋骋,你的床铺爸爸都有定期换洗的,你放心住下吧。”
这天晚上,迟骋和池援都留宿在了这里。
这所房子里,除了没有了妈妈,其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变,妈妈的一应用品都干干净净地留在原地,自己的卧室也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如果非说有什么变化的话,便是少了些从前的烟火气,而一直留守在这里的爸爸眼角已经添了皱纹。
家里的白墙上,迟骋小时候乱涂乱画的成果都还原样留着。他还清楚地记得,前些年爸爸妈妈还一直想把房子重新粉刷一遍,但终究因为各种忙碌而搁置了下来。
迟妈妈走后,迟骋也搬走了,迟爸爸便再也没有动过重新粉刷墙壁的念头。这是儿子成长留下的痕迹,也成了迟爸爸独守空房时的一缕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