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挑中了这只惑人心魂的面具,亦像当年,于人堆里,一眼挑中了你。初次见,谈不上情|爱,但对你的情|欲,一点也不比旁人少……”
任诗情失血过多,昏昏沉沉,她匍匐在地,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残破身子,用着双手,一点一点爬向内室,摆在床头边雕花盒子里就是了。
血路在身后蜿蜒成径,铁锈的气息里悄然闯入一道火油焦味。
任诗情在一片狼藉里艰难爬行,灯火逐渐演变成一道火海,从床幔开始燃烧,势如破竹,喧嚣冲顶。
巨大的火舌疯狂舔舐,顷刻间烧上了房梁,行宫梁柱非金丝楠木,年久失修不说,一根主梁、数根次梁,早已被人掏空一半,灌满了易燃的大量火油,火苗稍稍接触,大火轰然。
浓烟从门缝里溢出,秦妍顿觉五雷轰顶,她登时大喊砸门。
三五侍卫冲上前去,猛踹下去,门扇虽晃,奇怪的是不见松动,一队人又是用臂膀撞击,竟不能撞破。
他们哪里知,扇门被人动了手脚,用特殊材料加固了一遍又一遍,非简单人力能及。
他们也不知,整座京郊行宫的房梁都被掏空一半,悉数灌满了油。
唯一例外的是天子书房,梁肚里装的不是油,而是一肚子火药,一燃及爆的火药。
秦妍狰狞着面孔命令:“赶紧给我撞开门!”
侍卫有苦难言,原本一人就能撞开,怎就横竖不坏,门框和门扇咬合得很紧,连接处结实异常,抽刀劈门更是不行,众人慌乱无措,烟越来越大,越涌越多,照此情形,不等人抬来巨木,室内的人会因浓烟呛咳而死。
“走水了!”
大批的侍卫见冲天火苗,随即调整人马,冲这边奔来,一桶桶水传达,秦妍被人无意碰在一旁,身为所谓的帝王,她又是一次束手无策。
她立在熊熊烈火前,被侍卫死死拉住,面上被烤得通红,她嘶吼着,带着苦苦哀求,“救救诗情,救救她,一定要就她,我要她活着。”
一桶桶水,哪里抵得过蓄谋已久的火势,室内能烧、不能少烧的东西,全都烧了起来。
房梁拦腰断裂,轰然砸下,溅起铺天盖地的火苗和烟灰,女帝被侍卫护倒,待她支起上身,回首尽是无穷的烈火,出于本能,秦妍猛地推开人,向大火冲去。
“拉住陛下!”
徐溪丛的惊呼使得急于救火的人反应过来,身高九尺的御前侍卫排成一道人墙,将女帝严严实实地拦住,并请命:“陛下龙体要紧,救人一事,交给侍卫。”
“混蛋,让开,我要见她,我一定要见她!”
秦妍已泣不成声,冥冥之中,她绝望地感受到这场大火隔开的是什么……是自己和任诗情的阴阳两隔!
“你等我,等我!”
徐溪丛见状,从女帝身后抱着她的腰,含泪道:“陛下,救不下来了,救不回来了!”
“我偏要救,我一定要救,”五指蜷曲着,在半空徒劳抓握,秦妍怒吼:“任诗情是我的女人!”
徐溪丛微微一怔,顷刻间,内心五味杂全。
自己没看错,心爱之人不是薄情寡意之人,纵然身份是假、欺骗可耻,但这般抛了江山、豁出性命的真情,真正的乔御澜根本做不到。
趁着双肘放松,秦妍一个带力,挣脱了束缚,徐溪丛脚步踉跄,没站稳脚跟,重重坐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秦妍向瘫坐的人道歉,但下一秒,她果断拔出侍卫长刀,红着双眸,厉声道:“挡我者,诛九族。”
岂知,御前带刀侍卫皆是层层选拔的精英忠仆,面对如此胁迫,寸步不让,人墙似铁。
秦妍举着刀,面对无力改变的现状,哭哭嚷嚷地骂了起来,“狗屁的权利,狗屁的皇位!狗屁的游戏!一个一个保护不了,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一众侍卫面对刀尖,无人缩头,皆是挺直胸膛,视死如归。
秦妍苦笑几声,将手中长刀往后抽了抽,她瞥了眼坐地泪流的徐溪丛,从她那里,算是学了一招。
四目对望,徐溪丛知晓了对方的心。
她十分感动,也难过万分。
并非今日自己一系列恳求威逼成了无用功,而是眼前这个太过深情的女人,必当不寿。
“我真是个没用的废物!合着命令都没人听,”秦妍苦笑连连,她握紧刀柄,毫不客气地横上脖颈,“只能学人手段,拿命来逼。”
“陛下,当以社稷为重,”众侍卫随即跪地磕头恳求,“三思,三思!”
“思什么思?”秦妍笑了笑,“这江山本来就不属于我,爱谁谁做。如今,我只求闯进去,再无他愿。”
“滚开!”秦妍一脚踹翻挡路侍卫,“谁若上前拉扯一寸,刀刃便进肉一层。”
侍卫骑虎难下,只能看向文妃,徐溪丛像是看透,她扬起玉靥,在烟雾游走的四野里长长叹息:“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命,你们跟着陛下,一起闯进去。”
“是!”
一道身影冲着熊熊烈火飞奔而去,徐溪丛站起身来,明明悲痛至难以呼吸,明明想大声呼唤,即便将红唇咬出鲜血,自始至终也不曾喊出一个字。
她不能阻止那人的飞蛾扑火,亦不能阻止那人殉情的念头。
换作自己,她也会选择相同的做法,相同的死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