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二点半,陈若景推开大门回到家时,就见宋文煊正支着长腿坐在客厅里抽烟。
客厅里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子里,映出一个隐隐绰绰的颀长的人影。烟头的火星在如华的月光里明明灭灭,屋子里充斥一股浓重的烟草气息。
把外套和围巾挂在衣架上,陈若景抬手按开了灯,走到阳台推开了窗。
冷风灌进屋子里,驱散了屋内弥漫的烟雾,也驱散了陈若景身上那丝刚刚积攒起来的热乎气。……今年的冬天可真是冷啊,陈若景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往常这时候,宋文煊已走过来替他暖手,亦或是把他搂进怀里,温声责怪他为什么不多穿件衣服,但今天,他只是静静坐在沙发上,静静抽着烟,静静地看着陈若景背对着他的身影。
他看着这条颀长的人影,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这具美好的身躯承欢在别人身下的场景。
——他会按着那人的脖子,亲吻那人下巴上的胡须,如同他对自己做的那样吗?
——他会在极致的欢愉里,情不自禁地蜷缩起脚趾,如同他在自己身下时一样吗?
——他情动时泛红的眼眶,他哼吟时轻蹙起的眉头,他捧着自己的脸说爱自己的样子也会被第二个男人看到吗?
……
宋文煊不知道,也想不明白,他按灭了烟头,抬手捂住了脸,他把他的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膝盖里,然后他勃然大怒,……他从沙发上站起身,一脚踢翻了眼前的茶几。
茶几倒在地上,茶几里头的东西也倒在地上,发出乒里乓啷的巨大声响,却没能吸引到那个人的注意。……陈若景转身走进卧室,从卧室里拿了一身换洗的衣物,他又抬脚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传来水声,哗啦啦的,却浇不熄宋文煊心头的火焰,那火越烧越旺,烧得宋文煊口干舌燥,理智全无。
理智濒临崩溃,宋文煊再按捺不住心底的冲动,大步走向浴室,抬手握住了门把手——
外头传来门锁响动的声音,陈若景转头看了一眼,便又把头转回去,洗完头发,搓洗身体,粉蓝色的沐浴球质地柔软,轻轻一揉就能搓出好多的泡泡,……二十多分钟后,陈若景穿好衣服,一身水汽地从浴室走出来,同站在浴室门口的宋文煊对上视线。
半个多小时的等待已耗光了宋文煊的耐心,此刻,那张素来只会展露最温和情绪的俊朗容颜,除了极致的烦躁已再看不见任何其他情绪,往日里只会溢出温情脉脉的深邃眼眸,如今也似覆上了霜雪。
宋文煊冷眼看向陈若景,寒着声质问陈若景,“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陈若景却在这时弯了弯眼角,他抱着胳膊依靠着墙,狭长漆黑的眼眸中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有啊。”他笑着看向宋文煊,淡淡启唇说:“当然有,这么多年过去了,江医生还是那么年轻,真是可喜可贺。”
宋文煊素来知道陈若景这张嘴巴很厉害,从前陈若景站在他身边,用这张嘴去替他舌战群熊,去替他怒怼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社会垃圾时,看着那些人或扭曲或变形的面孔,他只觉得痛快,而现如今,这张嘴里吐露的话语变成了刀子扎在他自己身上,他才觉出痛意。
忆起下午那个意外的亲吻,宋文煊的心头泛起丝丝缕缕的不安,那不安好像蚕茧一样,层层叠叠地将他包裹了,令他几乎无法呼吸,铁青的面色慢慢转为惨白,宋文煊颤抖着嗓音对陈若景说:“你、小景,你看见什么了?”
“还是谁跟你说什么了?!”他的声音忽然高了上去,企图辩解道:“我跟江医生……我们不是……对,我当年是……可、可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早就……小景,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对你什么样,你心里难道没有数吗?”
然而陈若景根本无意去听他的辩解,……他的话刚刚起了个头,陈若景已背对着他走进卧室,又在合上门前,贴心地嘱咐他一句:“等会记得查看一下你的私人邮箱。”
江青止是陈若景和宋文煊共同就读的高中里的校医。
高二那年,陈若景察觉出自己对宋文煊的心意时,也察觉出了宋文煊对江青止的心意,虽然宋文煊什么都没对他说过,但爱上一个人时,你的眼睛是撒不了谎的,所以当陈若景察觉出这点微妙的变化时,他便识相地选择了退后。……他规规矩矩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默默无声地待在朋友的位置上。
……直到二十一岁生日的那天。
那时,陈若景已出国念书好几年,两个人虽还断断续续地联系着,但长期不见面,感情到底也还是渐渐地变淡了,记忆中的少年面孔变得愈发模糊,炽热的爱恋也在时光的磨砺中逐渐变得暗淡,而当陈若景逐渐萌生忘掉宋文煊,尝试接受新恋情的想法时,宋文煊竟又赶在他生日的前一天,飞来他所在的城市,朝他吐露了心意。
那天他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压马路,那天的篝火晚会上,宋文煊自弹自唱,一首浪漫的《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之后,宋文煊单膝跪地,送了陈若景一束新鲜采摘下来犹带着夜间雨露的红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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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他便在漫天的星光和不断拍打着礁石的海潮声里告诉陈若景,说他对江青止的感情只是单纯的感激,他感激江青止在他遇到麻烦事出手相助,也感激江青止在他被人误会时仗义执言,但也只是感激而已,单纯的感激,并不掺杂任何其他多余的情愫,因为一直以来,他喜欢的人只有陈若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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