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老同事声音难掩兴奋,几乎是雀跃的,“咱有歹爷的消息了!那王八蛋这么多年终于又他妈露头了!”
饶是闻海也怔楞了好几秒,再张口声音都有点发颤:“谁?歹爷?”
“是!千真万确的歹爷!那老王八蛋三角区藏了这么多年,这次帮会里面内乱打起来被逼回国了!”老同事越说嗓音提得越高,“有线报他是往桐城或者长桉那边跑的,毕竟这是他发家的老巢,没准儿还有口家底藏在这儿。哥们儿,十几年了终于让咱给等到了,这你总不能把功劳都让我们几个都占了吧?”
闻海闭了下眼,长长出了口气,又恢复到寻常淡漠的神色,“好,我现在就去打报告,马上让我的线人开始打听……”
他嗓子里像卡了什么东西,哽了一下,终于露出了些许欣喜的笑意:“十几年了,终于是等到了。”
“好,等你这句话。”老同事说,“回来看看吧,知道你在刑侦那边混得不错,不过哥儿几个都挺想你的。”
“想我格斗训练那会儿一打四把你揍出鼻血那事儿吗?”
“放屁!”老同事笑骂,“告儿你就你天天抓小偷流氓那点身手跟我现在比差远了,不服你过来咱俩再打一场。”
闻海一哂:“好,让你一只手。”
挂了电话,闻海似乎是无所适从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原地转了几步,哽住他喉咙的东西还在,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喃喃道:“十几年了啊——”
歹爷是谁?这问题应该是那位已经翘辫子翘了三十年的齐建最有发言权——所有人都以为闻海不知道这件事,却不清楚闻海才是那个最先知情的人。
齐建的死因对外,或者说对老一辈和小一辈的亲戚和并不相熟的朋友们宣称是心肌梗塞,他也的确是心脏出了问题才踩着“英年早逝”的线又去投了次胎,但“梗塞”的原因却不是疲劳过度,而是被人下了药。这事刨去自己查出真相的闻海,知情人只有当时缉毒局内部的小范围人还有齐军和闻泽峰,别说是燕婉和其他朋友,就连齐建的父母都被这俩欺上瞒下的小辈瞒得死死的。
这是齐建的遗愿,这位和闻海一样,一早就预见了自己不会善终,遗嘱都是二十三岁刚入警队时立好的。遗嘱说得很明确,要是有朝一日自己真不幸牺牲在正义事业第一线了,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有一前提,千万别大肆宣传自己这点破事,他这么牛逼一人物没让自己寿终正寝就够丢人了,甭再让自己“遗臭万年”又接着祸害家里人了。最后还加了句,齐军啊,哥哥对不起你,不过咱家就得给你扛着了,你要是敢让咱爸妈知道自己那么优秀的大儿子那么憋屈的嗝屁了,那哥哥可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说“死得憋屈”,闻海是不知道“被人下药毒死”和“被活活累死”这两者之间有多大区别,反正齐军当时躲在齐建的卧室里痛哭失声,那时的自己在门口站了一会,若无其事地回家继续看动画片了。
指使人给齐建下药的就是歹爷,闻海这辈子都忘不掉那张面貌平平的脸,那张照片放在齐建家的茶几上,被他瞧见了,问齐建:“齐叔叔,那是谁?”
“什么叔叔,叫老子哥哥。”齐建说是给闻海买了盒一千块大拼图把人叫过来玩,结果自己坐在地板上玩得不亦乐乎,瞥了眼闻海手里的照片,说:“哦,那是我最近在抓的一个毒贩,外号叫歹三儿,是个狠角色,估计是要死磕了。”
闻海:“……死磕?”
“嗯,死磕。”齐建掐着他的脸蛋,“你哥哥我这几天要是出什么事了,你可得记着给我报仇。”
齐建此人,别的本事没有,一张乌鸦嘴丧得举世无双。
齐建是栽在了被收买的自己人手里,那个被歹三儿收买的清洁工因为一千块钱就把掺了料的茶水端到了时不时给她带早点夜宵,中秋节还给她塞了块月饼的齐建手里。齐建还没被推进殡仪馆时,那位良心熬不住,自己去自首了,把谁收买的自己、怎么收买的,怎么下的药,什么时候下的药全给交代了。自首了好,能从轻判,判个十几年出来又是新人生,死的那位也成堆骨头,恩怨都飘散在风里。
幕后主使歹三儿没想到自己找的人是个心理素质这么差还一坑坑全家的主儿,闻泽峰和齐建是什么关系,闻家那时在桐城又是什么地位,当时还在刑侦队的闻泽峰带人直接把歹三儿的家给抄了,那群弟兄、情妇、手下一个都没逃得了,只有歹三儿又花钱从内部得了风声,自己脚底抹油跑出国了。
闻海想,闻泽峰后来那么心灰意冷地转去了行政岗位,除了闻老爷子的安排外,这八成也是一个原因。
歹三儿跑到了远近闻名的三角区,他十几岁出来闯江湖,现在也不过三十几岁,人只要活着,就不怕重新来过这回事,更何况他如今是背着人命的人,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十几年过去,闻海接了齐建的班,歹三儿成了歹爷,俩人又干上了,这次闻海这边占了上风,几省联合围剿,把歹爷在国内的“毒窝”基本都灭得干净,但还是差了一步,又让“狡兔三窟”的那位给跑了,从此又是十几年没了踪迹,只听说那人在三角区时而为非作歹时而苟延残喘,却始终找不见人影。
如今歹爷竟然在这种时候又露了头,真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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