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闻师弟”这声称呼,同是龙安公大毕业的柴凡文表情简直惨不忍睹,结果等认亲的这把火也烧到自己身上时总算忍不住了,用给对方亲戚拜年的语气把这位领导的“校友”身份从里到外损了个遍——用的都是他们本校土著才懂的“黑话”,那位“师兄”听了还点头直乐。
看见进来的两人,方队长挥了下手让他们先坐,电话里的“师兄”还在放屁:“你们这个工作还是没有到位啊,人手是问题吗?只要有效率,一切都不是问题,刑事侦查,人数不是最重要的……”
柴凡文小声接了一句:“那可不嘛,人都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要胆子大,全年无薪还没假。”
闻海看了眼表,那边再扯十几分钟的淡,自己就挤不到考场门口了,无奈道:“那位到底在龙安学的什么,上的是政管院的函授班吧?”
政管院公安管理专业出身的柴凡文保持微笑:“不,我问过了,是你们侦查院的,课程是刑事侦查。闻师兄,荣幸吗?贵院真是人才辈出啊。”
“……”
等方队长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的俩孙子已经为了维护各自学院的尊严打起来了,他糟心地咳嗽一声,问道:“你俩都什么事?”
柴凡文打不过闻海,被一脚从沙发上踹得弹了起来,拿着文件夹蹿到方队长身后:“这有个文件,蚊子说他签字不行,得您过目。”
方队长扫了前两行,点头道:“嗯,我记得这个案子,先放这儿吧,我看看材料有没有问题……闻海,你什么事?”
闻海迟疑片刻:“我……今天想请个假,我弟弟今天高考结束,想在家陪陪他,我那边的案件基本都结了,还有两份报告,明天就能写完。”
“你……弟弟?”方队长和闻泽峰是同学,大概知道闻海家的情况,有点奇怪闻海怎么凭空多出个弟弟,但别人的家事也不好多问,只说道:“好,你这几年没请过假,我还担心劳动局找我麻烦……先等会儿,你把这堆材料帮我捎给经侦那边,让他们的人赶紧把账目查清楚。”
闻海:“嗯,谢谢您了。”
方队长刚准备起身,放在手边的手机嗡嗡作响,他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叹着气把屏幕翻转过去,眼神里多了点说不出的意味。
柴凡文是个人精,了然地笑了声:“嫂子啊,吵架了?”
“这不这几天都没回过家,还把什么结婚纪念日给忘了……唉,你们说纪念那玩意儿干吗?”
“好歹爱情入土为安了,每年过个忌日也没什么错。”柴凡文摊手往旁边一指,“哪儿像某些人,连个暴尸街头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这两人心有灵犀地统一战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正盯着地板发呆的闻海,那位无辜地眨了几下眼,说道:“看我干什么?”
“海海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哥哥不忍看你孤独终老啊。”柴凡文痛心疾首。
闻海:“……你前几天相亲成功了?”
刚脱单的前单身狗得意洋洋,笑而不语。
“坚持俩月再来和我说话。”闻海面不改色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柴凡文:“你大爷的!”
方队长乐呵呵地看着两人斗嘴,笑着笑着突然倒抽一口气,猛地咳嗽了几声,抬起头看两人都盯着自己,无奈地说:“上年纪了,一熬夜免疫力就歇菜。”
柴凡文安慰:“您还懂得免疫力,可见还不算太老。”
方队长:“我谢谢您了……我那文件到底放哪儿了?”
他说着撑起身子朝书柜走了过去,不过几步的路,第一步刚迈出去他就冷汗直流,膝盖一软,整个人朝前扑了过去,被离他比较近的柴凡文一把接住,面色痛苦地粗喘着。
闻海脸色大变,惊恐极了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倏然恢复了冷静,急忙问道:“您药放在哪儿?有速效救心丸吗?柴哥你先把人放平!方队!方孟浩!别闭眼!”
柴凡文原本还有几分无措,跟着闻海也镇定下来,用力掐着方队长的人中,抬头对闻海说道:“我学过急救,这边我来,你赶紧去就救护车。”
救护车来得很快,可没急性心梗的发作快,方队长平时一直不注意自己的心脏问题,之前的药吃完了忙着也没去买,这几天过度劳累突然病发,就算抢救及时,可情况依旧凶险。柴凡文和闻海都跟着上了救护车,坐在手术室的门口,两人等救护车时轮换着做心肺复苏,现在手都是抖的。
方队长的老婆来了,披头散发,眼神散乱,抓着领她进来的刑警尖声叫着:“他怎么了?!你告诉我他怎么了?!”
等在手术室前的两人连忙迎了上去,柴凡文刚和护士交谈过,犹豫道:“水秀姐,方队长的情况……”
水秀彻底发了疯,声嘶力竭地哭叫:“老方——老方——方孟浩——方孟浩——”,她一把推开身边的人,朝尖锐的墙角撞了过去。
一直站在墙边垂头沉默的闻海飞身过去把人抓住,他不敢用力,只是箍着水秀瘦骨嶙峋的手腕,徒劳地张了下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被连番刺激的水秀骤然找到了目标,目露凶光地扼住闻海的脖子,用尽全力把他的头撞向了墙角,尖叫着:“就是你们害死他的——!”
她瘫倒在地上,边笑边哭,一会儿说“老方说他今晚就回来吃饭”,一会儿说“就是你们害死老方的”,一会儿又说“老方你醒醒,我不和你吵架了”,她颠三倒四地说着,哭声越来越弱,泪却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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