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后半句话说完——柏云旗带的衣服不多,但件件都是大牌货。
柏云旗低声道:“不用了,带的衣服是我……妈……刚买给我的。”他卡顿的那个音节活活是从牙缝里硬抠出来的。
闻海不甚意外地点点头——他没问柏云旗之前的衣服都去哪儿了,柏桐安之前告诉过他,柏云旗原来住的地方遭了火灾,养他长大的姥姥被活活烧死了,要是没这回事,他爸妈大概都想不起来十九年前自己还有过一个孩子。
闻海家的客房被拿来当了杂货间,他又忙得没时间收拾,只能在书房里临时支了一张床。他站在门口说道:“这儿有个老式台式机,玩游戏不太成,查资料没问题,你这个月就住这儿,书柜里的书你随便看,也方便你学习。”
柏云旗虽然不会玩电脑也不爱看课外书,但也能意识到这位是提前把自己“不务正业”的路给彻底堵死了,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却正好赶上那人打量自己的目光,慌忙转回了头。
“行了,你忙你的吧。”闻海拍拍他的肩膀,“提前给你说声晚安,好好努力。”
过了将近半分钟,等闻海都钻进自己卧室了,柏云旗才从怔楞中回过神,轻声道:“晚、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第3章 高四
说起复读的日子,柏云旗在日后回想起来也没什么新鲜的,一样的课本,一样的重点,连一轮复习、二轮复习的套路都一样,先按章节串联后按专题攻克,订不完的练习册印不完的模拟卷,学校里的广播通知:“请高一、高二的同学迅速在操场集合参加活动,高三班级照常上课。”
他除了长相和身高起眼之外别无长处,每天寡言少语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发呆,班主任对他这个“关系户”的状态倒挺满意。
班主任姓吴,叫吴广铭,从事高中数学教育十三年,得过几次“省级名师”和“优秀班主任”的奖杯奖状,虽然教的是平行班,但这个班也是平行班里成绩一直偏上游甚至不输给“火箭班”的。
柏云旗来的报道的第一天吴广铭就找他聊过,态度不算冷淡也没有热络巴结的意思,大致是说他清楚柏云旗高考失利的情况,也清楚他家里人为了把他塞进一中复读花了很大的心思,但是学习到底是自己的事,他这个老师能做到的也只是督促作用,别的还得靠柏云旗自己掂量——更深层的潜台词就是我清楚你压根不准备好好复读是靠走后门进来的,我不多管你,你也没给我找麻烦,咱俩相互行个方便。
这些事吴广铭清不清楚柏云旗不知道,反正他自己不清楚。
可能是无意也可能是有心,柏云旗的位置被安排在最后一排,那可是块“风水宝地”,多少成绩单后几行的同学挤破头要往那里坐,这个班算上新转来的两个复读生一共五十一个人,前面六列八排刚刚好,剩下的三张桌子被孤零零放在最后一排,柏云旗坐在中间,左有豺狼,右有虎豹。
右边的人和他一样是复读生,学美术的,据说艺考全省前三,文化课比柏云旗那一串将近个位数的单科成绩还惨不忍睹。柏云旗直到第二周才看见他来上课,上了一节语文课把满抽屉的卷子往垃圾桶里一扔,和自己打了个招呼,背起包和画板又失踪了三四天——这的确是个放纵不羁爱自由的艺术家的好苗子。
“艺术家”叫柯黎凯,父亲是在全国能排上名号的出版社社长,母亲是那家出版社的总编,正宗的家族企业,因为他上面还有个身心健康、名校学历、能力卓越的兄长等着继承家业,此人的人生理想就剩下活在“舟发西苔岛”或者死在“有乌鸦的麦田”。
挺好的,柏云旗自觉如果哪天自己有了如此幸福美满的家庭和花不完的钱,他是不会有如此崇高的艺术理想和人生信仰的。
坐在他左边的哥们儿叫刘新宇,绰号叫“大刘”,一米九几的身高和浑身虬结的肌肉,皮肤黝黑,长相硬朗,乍一看像个当兵的,成绩长年累月吊着车尾,基本提前预定了“高四”名额。
柏云旗起初以为他是体优生,有点怕他甚至躲着他——他曾经的初中和高中,那群训练完就无所事事的体育生通常是最爱找他麻烦的,教练今天和同事拌了嘴或者昨晚和老婆性生活不和谐就爱折腾他们,他们挨完了整的一肚子火没地撒,就开始变着法找柏云旗的麻烦,原因也简单,揍别的学生运气不好可能要把家长和老师都招惹来,柏云旗这个野种没人管是人尽皆知的事,他家长都当他死了,老师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出人命都不过多干涉,毕竟县里学校那点可怜的本科升学率,还是要靠几个体优生指标才不至于显得太难看。
两人前几天都没说上话,直到周五午休时间,柏云旗趴在桌子上睡觉时被火急火燎的刘新宇叫醒了,他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看着满脸不耐烦的刘新宇,原以为会先挨上一拳,没想到那大个子说:“会打球吗?赶紧的,咱班和五班打缺个人。”
柏云旗连忙摇头,还他妈会打球,他和篮球仅有的接触就是一群人拿着篮球朝他身上砸。
“唉,我操,那你长这么高个子当灯杆使啊?”刘新宇无奈地叹了口气,山呼海啸地跑了出去。
为这事,柏云旗一直提心吊胆到了下午,生怕刘新宇因为这事找茬,没想到翘了两节课的刘新宇最后一节物理课上课前两分钟满身大汗的跑了回来,顺手往柏云旗桌子上放了瓶可乐,说:“给,老子五打四打赢五班那帮孙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