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幽黑夜幕升起一轮血色的月亮,在那背景的映衬中,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屈膝坐在窗台。
于黑暗中,男人缓缓抬起头,露出兜帽下的面孔和她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黑暗蔓延开来,几乎将这小小的屋子撑裂,在一片暗色之中,只能依稀瞥见男人眉梢那点痣上渐渐黯淡下去的红色光芒。
桃桃伸手到背后,握住了桃夭。
就在她出手的刹那,男人倏然消失,桃桃悍然出剑,却只斩断了一丝冰冷的雾气。
下一秒,消失的男人出现在了桃桃身前。
他覆身凑近,鼻尖抵住她颈窝一路向上,轻嗅了发丝间的味道后停在她耳畔。
他嗓音喑哑,吐息冰凉,如一株暗夜里滋长的瑰丽花朵般危险:邪神的新娘?
在桃桃漠然的注视下,男人单膝点地,宽大的袍角如四散的黑色波浪,他优雅地托起桃桃的左手递到唇边。
男人的眼眸里荡漾了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低头轻吻她指尖:久等了。
清风观建于瞿山顶,关于这座古老道观的历史已经无从考究,只知道前院种的那排银杏已经有一百多年的树龄了,每逢深秋,枝头枯落下的叶子总会把院子里的青砖铺成灿烂的金色,树高成荫,就连正殿之上的乌黑瓦檐也盖上了金毯。
桃桃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待在清风观,师父不准她外出,她待在山上,是保护别人,也是为了保护她自己。
除了清风观,少有供奉了百年三清道祖的地方,在这小小的观中,她还算安全。
桃桃很喜欢雨天,每逢下雨,她总会趴在后院卧房的窗沿前,看在雨雾中渐渐空濛的山色。
离墙根不远处的地方生了一颗很高的柿子树,深秋时节,烂熟的果实缀满枝头,远看像一盏盏橙黄的灯笼。
李三九清晨会举着竹竿在树下打柿子,桃桃和师弟就抬着竹篓在树下捡,破的果子留下来吃,好的师弟会背下山去卖。
无论卖钱多少,傍晚回来时,他总会给桃桃带回一包香瓜子和一本周刊的漫画书。
山居生活说好,确实算得上一个清净闲适的地方,可清净的日子过长了,多少就会有些无聊了。
桃桃听惯了清幽的虫鸣、鸟啼、狗叫,更喜欢偶尔雨天时水打在芭蕉叶和屋檐青瓦上的声音,淅淅沥沥,世界好像在一瞬间变得嘈杂了。
她幻想自己置身于山下的集市里,卖菜的,宰鸭的,卤水点豆腐的,人来人往,有说有笑。
此刻,李三九正披着雨披在柿子树下捡被雨水砸下来的裂果,师弟在屋里做木工。
桃桃趴在窗边看雨,手头放着一小碟剥好的瓜子仁。
桃桃,你在想什么?师弟将雕好的小人头放到她面前,桃木上女孩眼神呆呆的,和她此刻的神情一样。
没大没小的,叫师姐。桃桃拍了拍师弟的头,虽然他比她年长,但她一直以师姐自居,总一副老成的小大人模样。
在想邪神。桃桃目光撞破窗外的雨帘,落入更远的在云雾中看不清形状的群山之间,你说,邪神会长什么模样?八只脚四只眼,站起来比泰山还高,挥一挥手就会日月无光,还是像鬼片里演的那样,头发滴血,舌头伸得老长?
师弟:我不知道,你会跟他走吗?
桃桃托着腮,乏味地说:如果长得好看,可以考虑啊。
师弟继续做他的木工,他刨了会儿木花,忽然开口:听师父说,大多数鬼魂死时的形象就会幻化成他死后的模样,如果他是吊死鬼,那很有可能会长着长舌头,如果是跳楼、车祸,或者别的死法,可能连完整的一张脸都没有。
这样,你还想跟他走吗?
桃桃静了,师弟知道她不是被他的形容吓到、
她专注盯着窗外的雨,在想别人无法窥知的心事,于是他继续低下头打磨手里的木头。
过了一会,她声音懒洋洋响起:只要是他,就可以考虑。
此刻,面前的男人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可怕的长相。
相反,他长了一双相当漂亮的桃花眼,当他笑时双眸微弯,眼尾薄红,透出一种似醉非醉的朦胧。
她恍惚:你到底是谁?
男人的笑如瑰如绮,他没有再说话。
敲门声一直在响,桃桃头痛欲裂醒来,才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一个双重梦境。
这不是她第一次梦到那个男人了,每一次都印象深刻,可他到底谁呢?
桃桃爬起来开门。
门外的是罗侯,他敲好一会了,有些不耐烦:少奶奶,我才离开半个小时你就睡着了?
有事吗?
桃桃让开一个身位,罗侯却没有进来:刚才来了新人报道,是从别区调来江南的灵师,楼上剩的那张床位是女生寝室,他不方便住,正好你这还多出一个床位,让他先住这吧。
桃桃漠然:你看我长得不像女人吗?
罗侯:至少你成年了。
罗侯,这么做不怕少爷把你丢进长江里喂鱼啊?
你不说少爷就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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