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来上,他也不算一无是处,至少当年曾重击边境外族入侵,为日后李妄解决外患打下了基础。
但或许是因为这些胜利冲昏了李巍头脑,令他迫不及待想要摆脱和铲除王家势力,最终败在了急于求成上。
但即便他当初成功掌权,也不见得是位好皇帝,他野心太大,比起恢复国力发展民生,他更喜欢扩张势力,以暴制暴,让所有人匍匐在地,唯他马首是瞻,成就他所谓的“千秋霸业”。
也有人说李妄亦专断暴戾,冷酷无情,但那是与李巍不一样的。李巍是本性,对李妄而言,那些更多只是他执政的手段与方式。
即便李妄真有些许冷漠无情,对他的朝臣子民不够亲厚,但他从不曾漠视生命,不会为了帝王野心而罔顾百姓生命与生存。
“是你。”
李巍发现了李妄,他几乎不记得所有人,却偏偏记得这个他想要杀掉的儿子。
“又来了。”李巍微微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李妄,“孽种还敢来,就这么想死吗?”
李妄负手而立,冷冷的看着他。
“你怎么还活着?”李巍坐在轮椅中,虽然坐着,却仿佛居高临下,眼中是毫不遮掩的鄙夷与厌恶,恨道,“你怎么还未死。你根本就不该到这世上来。没人盼你来,王家也不过当你是条狗而已。你们王家不知廉耻,你母亲早已非完壁之身,却将她强嫁于我,恶心至极。”
种苏一惊,想起曾听过的一则传言,说先后入宫为后之前,曾有心仪之人,因家族棒打鸳鸯,方被迫分开。
此传言无甚佐证,都只当话本故事听听而已。
如今李巍所言,却更深一层。
如果他所言为真,先后对李妄的态度也就有了合理释疑,否则很难解释一个母亲对亲生儿子那般的怨恨与漠视。只因那非她所愿,非她与心仪之人生下的孩子。
或许先后也是个可怜人,但小孩何其无辜,她对待李妄的态度令人发指。
种苏看向李妄。
李妄神情丝毫未变,波澜不惊。很显然,在此之前,这样的言语咒骂已非第一次。他冷冷的看着,犹如看一只疯狗。
“王家试图用你这孽种来控制我李家江山,休想!流着他王家血脉的人也配!孽种,你根本不配,不配做我李家子孙,不配做我李巍之子!”李巍怒声大吼,恶狠狠的嘶声咒骂。
“应该一开始就将你掐死……杀了你……孽种……要杀了你……”
李巍状若疯癫,眼神与言语极尽恶毒。
李妄早已习惯,幼时便已听过,如今即便咒骂的更严重些,他又疯癫如此,李妄亦早已习惯,或者说麻木,心如止水。他漠然看着李巍,正要开口,忽然旁侧传来一声怒喝
“闭嘴!”那是种苏的声音,清晰响亮,“你才不配做他父亲!你这个疯子!”
片刻后,种苏站在殿外树下等候李妄。
殿中,李巍仍死死盯着,口中重复着那些话语。
李妄忽然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漫不经心,几分浅淡,却极具讽刺意味,又充满了怜悯。
几乎一瞬间,令李巍混乱的记忆回到八年前那场政变后的感受里。彼时十二岁的李妄便是这般扯起嘴角,轻蔑的宣告了他的失败。
如今,这笑容再一次告诉他,他又被打败,败在他从来瞧不上,冷血漠视的人手中。
这一次他败的更为彻底。因那些东西已完全再不能伤害李妄。
李巍终究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不被希冀出生,不容于他的李妄,却不仅活了下来,且活的好好的,即将创造一个大康盛世,也即将拥有他本该拥有的,渴望的一切。
“多活几年,好好看着。”
李妄淡淡的说,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李巍痛苦愤怒的吼声,却很快被厚重的殿门隔绝。
“走吧。”
李妄朝种苏说。
天已彻底黑了下去,一弯朗月照耀大地。种苏与李妄并肩离开这阴森的宫殿,走入月色之中。
“还在生气?”李妄侧首打量种苏神色。
种苏已平静下来,只眉头不自觉的微微蹙着。
“还未见过你生气。”李妄说,唇角微微勾起,“看来你也会生气。”
“……是人都有脾气,微臣当然也会生气。”种苏顿了顿,说,“对不起。”
“为何道歉?”
“他毕竟是……”
于公,李巍毕竟是先帝,如今身份乃太上皇,于私,他是长者,是长辈。种苏本无说话的余地,只是李巍那一句句孽种,一句句不配,实在太戳心,太过令人愤怒,于是少见的难以自控,就那么脱口而出。
李妄平静的表情更令她心口堵塞,说不出的沉闷。
“这将是朕最后一次见他。”李妄说。
种苏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李巍已恢复身份,但李妄显然未打算将他留在宫中,这些日子里必然已议好日后关于李巍的安置。多半送至其他行宫或别的地方。
这一去,李妄将不会再见他,直至李巍生老病死。
“你没有说错,”李妄的声音仍旧未有什么起伏,十分平静,“事实上,他早已算不得父亲。”
四岁那年,李妄有了皇弟,那是第一次见到李巍面上露出笑容,再过几日,皇弟夭折,李巍面上笑容消失,转而对李妄更加冷漠,仿佛是他害了皇弟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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