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们不走,坚决说清楚!”
“嘿哟,没报官,没揍你们就不错了,还蹬鼻子上脸了!滚,赶紧滚!”
“不滚!绝对不滚!”
伙计们动手拉扯,只想将人撵出去了事,那胡人却偏不走,死死抱住楼梯栏杆,外加几人侍从拼命护主,顿时一群人挤作一团,推来搡去,食客们看的兴致勃勃,不时叫声好,助助威。
种苏:……
不亏长安人,见多识广。倘若种苏眼下能有张桌子,有吃有喝,倒也有这等闲情逸致看看热闹,奈何她还站着。
种苏站着等了会儿,实在饥肠辘辘,见战况似乎一时半会儿无法停歇,换一家又不划算,她瞧了片刻,心中有数,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
“那个,别打了,他们……”
种苏开口说道,声音却完全被吵嚷声淹没,无人理会。
“停!”
陆清纯上前,一声怒喝,那声音如雄狮怒吼,响彻耳际。
整个酒楼倏然一静。
“啥?”酒楼掌柜先反应过来,捂着耳朵,看种苏:“公子说啥?”
“我说,他们吃了多少,我帮他们付了——可以给我个位置了么?”种苏彬彬有礼道。
种苏终于能够坐下了,伙计领种苏上二楼,二楼有不少雅间,以屏风相隔,更宽敞却又更私密,不受打扰。
坐下不过片刻,楼梯上脚步声响,有人上得楼来。
“哎呀,今日真是多谢公子乐于助人,特来道谢。”
那两人竟还未走。
种苏客气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很挂齿很挂齿,”那胡人道:“此乃大恩大德。居然被当成吃白食的,简直奇耻大辱,若就这么被赶出去,以后我还有何颜面待在长安,也连累许兄面上无光。”
胡人身边那人却是汉人,正用衣袖擦汗,面上仍带几分窘色。
“我没有说谎,容我介绍一下,我真乃焉赭国二皇子,喏,这是我的本国符录,还有入关文书……”
这人确实为焉赭国皇子,名唤龙格次。
龙格次典型胡人面貌,高鼻梁,蓝眼睛,头发蜷曲,十根手指上戴满戒指,脖上挂串青金石项链,手中也拿着把扇子,却比种苏的小玉扇华丽数倍,扇柄上镶满宝石,流苏上缀着珍珠,整个人珠光宝气,直要亮瞎狗眼。
另一人名叫许子归,乃去年的乡试解元,今年刚结束春闱,正等放榜。
许子归着素色布袍,年纪似乎不大,脸庞稚嫩,唇红齿白,透着股谦谦书卷气,隐约可见日后的芝兰玉树模样。
种苏并非贸然援手,观察后,从二人装扮,以及当时二人辩解和窘迫神色判定,这两人大概率非真正白食之人,方出手相助。
倒未想到竟还真是个皇子和解元。
“我已着人回去取钱,待会儿便还你。”龙格次说道:“哎,泼天大辱,奇耻大辱,好歹一国皇子,竟被当成吃白食的!看看我这身装扮,像白食的么?”
你这身装扮着实富贵,但物极必反,保不定人家认为是假的呢,种苏心道。
当然这话只能心中想想,种苏笑道:“实属赶得巧,听闻前不久刚好有人闹过这么一场,伙计们也是怕了,先入为主,方不及细辨。”
“哎,你有眼光,你是个好人。”龙格次频频点头,称赞种苏。
种苏听的好笑,焉赭国种苏略略听过,他们有自己的族语,龙格次的长安话明显不太熟练,语调与用词皆带着浓浓的西域味道,十分有趣。
刚在楼下冷静下来后,龙格次终于向掌柜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掌柜的恭敬道过谦,又将人毕恭毕敬的送上楼,便算完事——自丝绸之路重开之后,各国商人,使者等前仆后继出入长安。长安胡人聚集,每年更有附属国,联盟国,其他西域部族前来朝贡,觐见。
身为天子脚下长安人士,对胡人,使者,甚至皇子之类的已见怪不怪。待之以礼是必然的,却也不会太过诚惶诚恐。
况焉赭只是一小国,这皇子分量相对也弱了几分。
种苏倒是第一次见到皇子,是以多看了两眼。
只见这龙格次虽装扮夸张浮华,今日形容也略微狼狈,却不失英俊,周身倒也确有种王室贵气。
不知当今圣上是何模样?
种苏看到这异国皇子,忽然想到了本朝天子。
当今天子约莫与龙格次差不多年纪,年少登基,如今已整整八年,君威天下,然则除朝廷重臣,宫中内侍外,民间却鲜少有人知道他的音容相貌。
只因皇帝鲜少出宫,又不喜画像,外头倒有画师临摹了些,却也不知真假,无从考证。
皇帝性情如何无人敢置喙,外貌上据传是龙章凤姿,天下无双……
种苏知道这传言多半有些夸张,毕竟自家皇帝嘛,当然往好了说。但种苏又想起小巷中那男人,他周身气度与贵气明显远胜这龙格次。
他不过长安一富家公子而已_哪怕他乃名门之后,钟鼎之家,犹能一比高低,圣上身为帝君,自又更胜一筹罢。
“多谢公子相助,感激不尽。”一旁许子归说道。
种苏再看那许子归,样貌十分出色,坐于人群中颇有点鹤立鸡群,令人眼前一亮之感,但较之小巷中那男人,却也少了份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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