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孟朝茉和他闹?
他在这场酒局里初次情绪大幅波动,笑越来越刹不住,难抑到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颤抖,笑够了才抬起脸,话音笑得有些散:我会闹,她不会闹,从来都不会。
搁膝盖上的手比了个数字,当初和她结婚,说不上爱,就三个原因,习惯,省事,她爱我,到现在也是。
他甚至觉得,孟朝茉比任何人都爱他,胜过商家任何一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在商家他更多得到的是继承人繁杂沉重的培养、以及责任,而孟朝茉他可以无限索要,哪怕刻意撒娇闹脾气,她都会照单全收,一度令他动容不已,只有奉上她看重的婚姻做回报。
话音刚落,有些与他不熟只顾奉承巴结的人便起哄调笑,四座的附和声层出不穷:
要说嫂子那是真爱,当初追你在南舟市闹得沸沸扬扬。
哎,对,恋爱那段时间也是出了名的。有次你出来喝酒,她给抢了喝得不剩,我记得那段时间好像是你胃病刚出院吧?
我想起来了!嫂子还开玩笑似的警告我们,谁再约她男朋友出来喝酒,她喝到对方进医院!
商俞指关节叩额角,一阵恍惚,有这事儿?
有啊。好些人点头。
莫多衍抓住记忆点提醒:你不记得了?那阵儿你好像不大乐意嫂子管你。有回魏三儿起哄来劲儿,嫂子替你把酒喝了你倒撂冷脸。完了吧,嫂子不管你了,你又去她租的那房子找,反正我啊,是觉得那阵儿你脾气够拧巴够古怪的。
最后句话听完,商俞扫他。
莫多衍多机灵啊,立马补充:嗐,现在脾气好得很。
商俞想起来,孟朝茉酒量跟海似的,划拳的花样又多,都是早年从清荷镇学来的,应付他们哥几个不在话下。
后来,做了他的妻子以后,她身上那些痞气戾性皆往内收敛起。面对他时,性格变得居家贤惠、如水温婉起来,一次也没和他面红耳赤大闹过,顶天儿了生生闷气、不理他罢。
这时的孟朝茉静伫在门口,四肢僵硬,手心冰凉。
听到莫多衍问出那个问题,她忽然很好奇,夹杂着丝丝不安,本该推开包厢门的手收了回来,无形中却又在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听完那三个原因,习惯、省事、爱他。
婚姻对他来说就是图便捷省事吗?她没有听到半个他对她的主观喜爱,习惯是什么滑稽可笑的答案?她当女友当妻子加起来所得的判词吗?
回忆起来,商俞竟从未说过他爱自己,哪怕两人在卧室大床上最亲密的时候,他也只是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骨头懒散的样儿,沙哑的嗓音问:朝朝爱我吗?
在他说完那三个原因后,本来生机勃勃的回忆瞬间化成朽木,满目疮痍。而旁人再提他们恋爱期的往事、剃头担子一头热的往事,在她看来则是浓烈的两字。
嘲讽。
包厢内的商俞还不知道半掩的门后是孟朝茉,而他那番话落地,什么珍贵的东西稀碎成齑粉他自然也不得知。
直到孟朝茉狠狠抹眼离去,回家洗净一张泪痕狼藉的脸躺在床上刷新闻,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商俞醉得厉害,脑海里不断划过两人恋爱的片段,他抿嘴轻笑,探手摸到沙发上的手机,禁不住再瞥了眼微信消息,孟朝茉那栏还是没出现小红点,他坐不住,搁下话就起身离开汀绮,联系了司机来接他回去。
然而,一切都从这个点,天翻地覆。
第5章
-
商俞失声,行进的车里沉甸甸的死寂,靡丽的霓虹灯与路边榕树交织的斑驳不断落进车里、身上。他突然想自己应该打开导航、或者该养成听车载音乐的习惯,起码能让这一刻,不是煎熬的阒静。
那晚我喝多了。他沉默良久才说。
说辞苍白无力,孟朝茉最后的期盼幻灭,她还在渴望他能多深情。末了她摇头,心里翻不起任何一点波澜,我知道,喝没喝多,你说的都是实话。
他喝到微醺的状态,她见过多次。
哪回会说什么胡话?
商俞没有反驳。
他叹出凝滞胸口的气息,说:你了解我。
一路上,再没交谈。商俞的任何说辞都是无力且苍白的狡辩。
到家后,孟朝茉破天荒待在书房处理工作。
商俞百无聊赖窝在客厅沙发上,捏着电视遥控器坐姿换了一个又一个。烦躁换台,什么内容看不进也听不进,甚至将音量调到最大,震耳到能传到书房为止。
眼瞥过去,书房门仍然严丝合缝。
他丢下遥控器,进了浴室。
从浴室出来,卧室仍不见孟朝茉,擦头发的手将毛巾扯落扔下,不顾发梢滴水,水珠淌湿后颈。他捞起搁在床头的手机,翻到孟朝茉的聊天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前晚他发送出去的那条语音。
打出一句话:胃疼,胃药在哪里?
又补充叫:朝朝。
很快,孟朝茉回复:别装。
商俞:哦。
后来商俞禁不住长时开车的困倦,枕着一头湿发睡沉了,再睁眼醒来,卧室一片清亮,是灯忘关仍亮着。
时间显示为2:08。
旁边的床被维持原样,探手只摸到丝料的凉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