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云开没再说话,她喜欢的、执着的,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她远去。
她在想,还有什么是不会结束的。
目光谨慎落在阚云开面色淡然无神的面庞,刘林希提气说:要不就对面那家吧,看着也不错。
阚云开点点头。
吃什么都一样,不过是为了活着。
食物还未上桌,刘林希公司有事,不得不先一步回去处理。
阚云开略动两下盘中的餐食,随即放下刀叉,视线无物地注视着窗边的绿植,放空精神。
Vincent看在眼中却不知如何劝解,他分离新鲜烤制的牛排,放进她盘中,笑说:肉食主义者变灵魂净化师了?
我这是健□□活。
有些人对生活潜移默化的影响,深刻长远到不可捉摸,何况是铭心刻骨爱过的男人。
饭后,Vincent接过阚云开手中的纸袋,送她回公寓,顺便在楼下的便利店购买些许生活用品。
这家便利店的店员还是那位常年带笑,有些圆润的白人女性,街区少有华人,她认出阚云开的面容,热情地招呼二人。
结账时,店员往阚云开的袋中放了一包她此前常买的烟,好久不见,送你的。
谢谢。
生活原是不易,便利店的时薪不高,阚云开按原价支付烟钱,不想给他人的生活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国外办事效率不高,购买的家具一周之后才能送到,幸好公寓里那张铁艺旧床尚能使用,其他家具暂且不急。
Vincent和阚云开是彼此不用招呼的关系。
一进屋子,阚云开认真安静地整理着蓝色编织袋中的琐碎物品,Vincent不知如何插手帮忙,只坐在椅上看她忙活。
整理完一切,已近黄昏。
辗转波折一夜,又东走西顾地采买用品。
阚云开浑身上下的细胞被乳酸盈满,胳膊酸胀疲累,她从纸袋里拿出那包香烟,仔细翻找却没看到打火机。
店员忘记送她打火机。
Vincent摸了摸裤子口袋,打火机下午被他放在车上,他道:我下去买。
不用,去厨房点一下就行。阚云开取出一支烟,走去厨房。
她从前经常这般点烟,丢三落四的毛病刻在骨子里,她不得不掌握各种生活小妙招。
然而,走进厨房看见电磁炉的一刻,阚云开心中积蓄已久的情绪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干涸的泪腺瞬间激活。
熟悉的灶台被房东更换成新式炉灶。
烟点不着了。
这样一件小事,仿佛鞭炮爆炸前剩下的最后一点引线。
燃尽,火起。
指尖的香烟落地,阚云开跌坐在地上,靠着积灰的橱柜掩面而泣。
近一月时间里,她逼迫自己不去想念失去的孩子,努力消化顾煜不爱她的事实,她以为已经麻木不仁,百毒不侵。
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事情还能坏成什么样呢?
可就是这样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搁在平时丝毫都不会在意,竟摧毁她心中唯有的坚强。
她想起佛家箴言,起心动念皆是因,当下所受都是果。
今天落得这般田地,皆是因为自始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并且不知所以的执着。
Vincent听见声音,放下手中刚取的外卖,大步走来她身边。
阚云开抱膝坐在地上,头埋在两臂间,肩头不住颤动,哭声难抑。
Vincent不发一言,悄声坐在地上,静静地陪着她。
阚云开不止一次想过顾煜答应和她在一起,不过是被缠烦了,不得已而为之。
每当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涌现时,顾煜总是能从点滴出发,打消她四起的疑虑,后来她也就欢喜地认为自己的坚持是有意义和价值的。
也许顾煜也爱过她吧,只是那建立起来的脆弱情感经不起大风大浪的考验。
她以为每一段崎岖无人的山路都会有守护神,她以为低到尘埃里能开出花*,不想却是如今的结局。
我能接受他没有时间陪我,我也能接受永远都是我主动,我甚至能接受他没有那么爱我。阚云开声泪俱下,齿间滚过的字句如烙铁烫印,刺激脆弱的神经末梢,可是他怎么会不相信我呢?
付出的爱与泪已然覆水难收,及时止损才是良药。
她走,不是因为不爱,恰是因为太爱,却怎么也走不进他的心,似乎就没有再留的必要。
Vincent和顾煜在苏国仅一面之缘,他的长相与能力绝不逊于顾煜,但阚云开望向顾煜的眼神让他清楚知晓,在这场结局已定胜负的竞赛中,自己绝不是赢家。
那种眼底里流露出的爱慕与喜欢是从骨缝里弥散出现并且写在基因深处的。
也是因为那一面,让他决定放弃喜欢三年之久的人,选择祝福阚云开和顾煜,唯在她需要他帮助的时候出现。
人性的弱点让他本应该庆幸阚云开的归来,可是看她如此痛苦,他心如刀绞,真希望人类的不堪与磨难是可以转嫁的。
他不想承认却也必须看清现实。
顾煜在阚云开心里的地位,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取而代之,哪怕到了今时今日荒凉的境地,他仍旧无能为力。
夕暮渐渐褪去,墨色染指天空,屋内没有开灯,却无违和之感,谁人都不觉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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