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煜陡然握住她的手臂,又觉不妥,遂而松开道:聊聊吧。
隐隐不安的直觉在夜幕降临时,还是如期得以验证,阚云开装作轻松说:舍不得我走啊?
顾煜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没可能的,你别再坚持了。
暖气循环系统工作如常,热风吹拂却不见暖意,竟恍若置身于数九寒天中。
我等了一天,以为是我多思,不想你终于还是说了。阚云开颔首垂眉,眼尾泛红,为什么?
再纠缠下去就没有意思了,今天过后我们也没有再见面的理由了。顾煜顿声说,到此为止吧。
唯一的借口,已然覆灭。
阚云开紧盯着顾煜,泪水将落未落悬在眼眶,你敢说你不喜欢我吗?
顾煜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冰封似的寒凉,他说:你是一个成年人,难道不明白很多事情不是喜欢就能怎么样的,不是吗?
他接着说:你今天看见了,我父亲在我出生之前就因执行任务而牺牲,我母亲的眼睛就是为此伤心过度才视力损伤的,从小到大,我经常能看见她抱着我父亲的遗像哭,虽然她会避开我,但是情绪是会传染的,所以我绝对不会让这种悲剧发生在我的妻子和孩子身上。
顾煜,你有话没说完,到底为什么?阚云开全程目光不离,纵使五脏犹如坠入撒旦的深渊,她还是执着相望,我说过,你骗不了我。
顾煜闭眼抑声,阚云开实在聪明,她的眼神犹如吸血鬼般扼住他的咽喉,灼烧,崩溃,发狂,索性她没执着于此。
你不是你父亲,我也不是你母亲,你不觉得你以这个理由拒绝我,太牵强了吗?阚云开一字一句精准打击,只要你说你不喜欢我,你不爱我,我绝对不再纠缠你。
不字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字节,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申城的冬天不常下雪,然而就在今天,此时此刻,车窗外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
不大,甚至很小。
在明晃晃的路灯下,飘进二人的思绪,落在深不见底的心扉。
你不要我,我没有办法。阚云开语意哽咽,声音低如蚊喃,内心依然坚定,但是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Plan B,更不存在Choice E,我不会放弃。
你看,申城的冬天竟然都会下雪,还有什么是不能的?
第二十三章
知子莫若母。
那枚绿翡翠戒指是顾煜祖母在王韫与顾致诚成婚那日, 亲手戴与其右手的,且不论价值,意义非凡可想而知。
王韫在商场看见二人比肩同行的背影就知晓, 顾煜是喜欢阚云开的。而顾煜讶然惊诧的神色更是应证了这一想法。
言语的否认在诚实的肢体动作前,显得脆弱且不堪一击。
阚云开不矜不盈, 她不掩饰自己对顾煜的情感, 却在原则面前恰到好处的掌握分寸, 出声婉拒这份来自长辈的好意。
王韫只说一句,他是我的儿子,请你相信一位母亲的直觉。
绿翡翠躺在暗格里, 失了颜色。
阚云开推门下车, 她如沙漠中的孤独旅人, 风暴来袭, 泥沙深陷, 每一步都走得困难, 恍惚涣散地上楼进屋。
黑色的JEEP车在十六楼那盏灯亮起的瞬间, 启动离去。
平复的情绪被暴力拆解, 副作用来袭, 阚云开跌跌撞撞走进洗手间, 膝盖磕在门框边缘,起了一片淤青, 她浑身瘫软坐在马桶前。
宽敞的公寓里, 没有感情的家具无情地凝望她的崩溃, 泣声回响环绕, 拍打瓷砖墙面。
日历翻页, 时针跳转, 阚云开二十五岁的生日如期而至, 屏幕闪烁,手机提示音不断响起。
批量的祝福与红包难挽救哀鸣,她把手机丢到一旁,没有回复任何消息,浑浑噩噩爬上楼,仰躺在床上,对望吊顶悬灯,眼泪从眼尾滑至耳廓。
没有放肆的哭声,亦无低哑的啜泣。
一夜无眠。
顾煜将车开来江边,他靠在副驾车门,冬日的夜晚杂糅着江水的潮湿寒气,凿骨般煎熬,身心疲累无助。
烟,一根接着一根。
今夜,尼古丁对神经的麻痹作用丝毫未显,失去了应有的魅力,唯剩烟雾过肺时的刺激,与呛喉的敏感。
他右手夹着香烟,半身探进车窗,打开储物箱,黑色金线勾边的礼盒安然躺在其中。
他拆开包装,一张卡片掉落,被风带去车底,他躬身拾起,其上只有三个字符
理想国。
阚云开想了许久,冗长的字句不及利落的表达,最终用简单的词汇勾勒真挚的情感。
顾煜拿出手帕,置于鼻尖轻嗅其上的味道,闭上眼睛,唤起的是每一个与她相处瞬间,末于三小时前她那句我不会放弃。
烟雾熏红了双眸,呛咳出声,泪腺活跃浸润眼眶。
拂晓之时,内心溃堤,蛰伏心底的兽性四起,他利落上车,脚踩油门朝着那个方向驶去,不过行驶几百米,他猛地踩下刹车。
惯性使然,额角磕在方向盘上,鲜血涌出。
这一撞,彻底将他拉回现实,他不再挣扎。
顾煜回到自己的公寓,拎出药箱用酒精处理伤口,整夜被烟草熏染,衣襟发丝皆弥散着颓废堕落的气味,他再无心力纠结邋遢的外形,和衣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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